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竞夕成灰 四字说文 3236 2024-05-26 00:00:00

当朝弹劾这种事也不算多,因而这般做,算是很伤和气,也让事情无可转圜。

是以谢紫殷出列弹劾霍皖衣这桩事,让所有人都震惊无比。

更何况递上去的折子洋洋洒洒不知写了多少罪状。

谢紫殷的声音回荡在含元殿内,悦耳如水波潋滟轻柔,却冷冽如殿外寒雨,冻人心肺。

叶征的神情十分差劲。

若是可以,他简直想走下金阶,拽着谢紫殷的衣襟问个清楚——你究竟想做什么?

当朝弹劾霍皖衣!

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,不说人尽皆知,但也绝非不为人知的隐秘。

至少在这含元殿中的所有官员,都知晓霍皖衣究竟是谁。

谢紫殷以从龙之功换了霍皖衣一命。

最初他们以为谢紫殷是想折磨这位刺过他九剑的仇敌,要让霍皖衣求生不得、求死不能。受尽屈辱。

后来他们又意识到——谢紫殷对霍皖衣,似乎还余情未了。

然则兜兜转转,竟会有这样一日,满朝文武注目之下,谢紫殷当朝弹劾了霍皖衣,奏请将其罢免。

而霍皖衣在短暂的怔愣之后,他也走出队列,俯身道:“……臣未做过这些事。”

他也许该顺着谢紫殷的话说。

霍皖衣想。

可他一时不知究竟该承认,还是该反驳。若当真认了罪,他是去大理寺走一遭,还是下天牢,亦或直接上刑场?

若是要他的命,谢紫殷分明有无数种方法。

于是霍皖衣了悟着,谢紫殷并不是想要他的命——然而谢紫殷到底要什么,他无从探寻。

谢紫殷道:“臣有证据,证实臣弹劾霍尚书的每一桩罪责,都是真真切切。”

叶征扶着额,将目光转向他身旁的霍皖衣。

霍皖衣也道:“臣认为证据可作假,仅仅是几个证据,并不能证明臣就做了这些事。”

叶征道:“两位爱卿——”

“陛下,”谢紫殷恭声道,“还请陛下裁断。”

“……”

无从裁断。谢紫殷这一出唱得猝不及防,让人难以招架,叶征愁得直想翻个白眼。

高坐其上的帝王容色冷峻,半晌,起身道:“退朝!”

一如罢免赵绝的那日,显得极为不悦。

此事很快就传到了高瑜的耳中。

近些时日高瑜兴致缺缺,突然闻听此事,心情陡然大好,眉开眼笑道:“没想到啊没想到,这谢紫殷是疯了?居然当朝弹劾霍皖衣。”

墨先生等人却并不如此想。

“谢紫殷不会做没有道理的事。”墨先生皱着眉,“王爷,莫要掉以轻心。”

郑先生亦道:“我赞成墨先生的看法。”

高瑜被这两句话提点得冷静下来,嘶声道:“这谢紫殷是想做什么?”

——无人得知。

梁尺涧得知消息后急匆匆前去拜访霍皖衣,刚刚落座,问的也是同一个问题。

“谢相大人是想做什么?”

霍皖衣窝在宽大的座椅里。

他拢着披风,绒毛衬在他的脸侧,将他的肌肤点缀得愈发白皙。

而他眉目间的艳色浓深,好似流丹朱玉,昳丽生辉。

乍眼看去,霍皖衣犹如雪中繁花、一簇新焰,衬在霜白之间,容色依旧举世无双,华如桃李。

——他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。

他叹道:“我真的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。”

他能承受所有源自谢紫殷的报复。他已有觉悟。他这条命都被那个人握在手中。

可他只是个风筝。

不知牵绊自己的线何时放开,何时收拢。

如同时时刻刻头顶都悬着一柄利剑。它或许会掉下来,将他砸得粉身碎骨,一无所有。

也或许永远都不会落下来。

他这般想着,侧过头去,看向窗外涎玉沫珠的急雨。

他不喜欢雨。

 

 

第131章 下狱

弹劾之事仅仅过了三日,便又出新的变故。

因着陛下迟迟未曾发作霍皖衣,将当朝弹劾之事搁置在旁,那权倾朝野、一手遮天的谢相大人也就先斩后奏,直接动用了手中权势,将那新任的刑部尚书打入大牢。

——这个说法还是坊间流传而出的。

盛京里的秘密通常都不算秘密,更何况这关乎着一向神秘的谢相,和那风头正盛的霍大人。

百姓在乎的是他们两人的声名。

而背后到底发生什么,缘由为何,皆不重要。

可这事情怎能说半点儿不重要。至少身为帝王,叶征不得不应对。

事情闹得沸沸扬扬,朝堂外是什么声响,叶征不用听也知道。而在这朝堂之中,声势更是浩大。

恭请帝王处置霍皖衣的、请帝王擦亮眼睛探查真相的、规劝帝王莫要太纵容谢相的,三方人马,各种声音,扰得叶征不胜其烦。

他在宫里闷得慌,又无处可去,干脆通过密道去了那间暗室,坐在先帝床前发呆。

先帝老了。太老。

如若不是他还吊着先帝一口气,先帝早就死在了这暗无天日的房间里。

但是这事情总要解决,他不能躲一辈子。

比之叶征更烦闷的人也有那么几个。

梁尺涧自听到消息,便直接往相府奔去,非要求见相爷。

以往他头顶刘相这座巍峨靠山,谁都不敢不给他面子——可现下刘相已辞官归隐,梁尺涧一个区区三品小官,着实不能说见谢相就能见到。

梁尺涧也不气恼,就站在相府门前,一动不动的等。

入了冬,风寒冷无比,屋中的暖炉偶尔发出噼啪声响,散去寒凉。

谢紫殷抚着手炉,微眯着眼。

解愁道:“……相爷,梁公子在外面等了半个时辰了。”

谢紫殷神色淡淡,闻言,不明喜怒地问:“你说,这世上有多少人在牵挂他?”

他不用直说那句话里的“他”究竟是谁。

因而他但凡开口说话,与解愁谈论的,唯有一个人。

“奴婢不知。”

解愁应了他的话,略一思索,又大着胆子道:“夫人如今确实与以前不同了。”

“哦?”谢紫殷指尖微顿,“何处不同?”

解愁道:“还记得初见夫人那天,奴婢只觉得夫人心思沉闷,不近人情。”

她不惧说真话,谢紫殷问她,她便认真回答:“后来奴婢渐渐觉得夫人变了,变得越来越温柔,也越来越有人气儿了。”

“原来在你眼中,霍皖衣是这样的。”谢紫殷有些讶然,他淡淡笑了笑,又道,“那以你所见,现在的霍皖衣,是否很值得被人牵挂?”

解愁道:“夫人以前没有朋友。”

“是,他以前只有仇人,都恨不得他死。先帝在世时,他说是权倾朝野,背地里想要刺杀他的人也是数不胜数。”

“可是现在夫人有很多朋友。”

谢紫殷不知想起什么,微笑道:“不错。他现在有很多朋友,有许多人为他牵肠挂肚,敢于为他奔波劳苦。你觉得……这是因为什么?”

解愁道:“因为将心比心,夫人待他们真诚了,于是他们也就对夫人真诚。”

“……好一句将心比心。”

谢紫殷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,有那么一瞬,解愁感觉到了杀意。

可那杀意消散得太快。

她只听到谢紫殷说:“四年前,我对他也很真诚,我什么都相信他。”

然而四年前他得到的是怎样一个结局。

天下人都有目共睹。

解愁张了张口,一时无言。

“看看他们罢,将心比心,真心换了真心,”谢紫殷收回目光,语气几分怅然,“而我呢。”

用尽了真心。

只换来渭梁河边冰冷刺骨的九剑。

他再也不想跌进去一次。

河水太冷太冷。也许跌身入鬼门关,也不会比那河水更冷。

换出去的真心已经死了。

谢紫殷也早就死了。

梁尺涧到底还是被人迎进了相府。

在前引路的侍女他不曾见过,跟着人饶了好长一段路,才堪堪望见凉亭的飞檐,在飘落的雪色里看到那个一身玄衣的人影。

梁尺涧走到凉亭前,躬身施礼:“……下官梁尺涧,见过谢相大人。”

谢紫殷道:“梁大人免礼,坐罢。”

他袖中还拢着手炉,白绒领子的披风裹在身上,衬得他眉间朱砂幽深。

“梁大人在本相府前站了一个时辰,如此盛情,本相实在难以招架。不知梁大人意欲何为?”

梁尺涧没有坐下,眼睛定定看向谢紫殷,片刻后道:“下官想问相爷一个问题。”

谢紫殷抬起眼帘看他。

“什么问题?”语声虽淡,却无不悦。

梁尺涧道:“相爷觉得自己动用权势威迫霍大人,是对的吗?”

问得好生大胆。

在旁侍候的解愁眼珠一颤,慌忙将头埋得更低。

“……梁大人原来是想问这个。”谢紫殷好似真的不知道他会问出这句话一般,语调里带着几分恍然。

谢紫殷道:“可是本相已经将事情做了。那是对是错,自然也就不再重要,重要的是结果,而非这一桩事的过程。”

“霍大人从未犯错。”

“哦?”

“从高中状元起,霍大人在政事上不仅无过,还有功。谢相大人……他是陛下才提拔的刑部尚书,你动用这么多权势人脉打压他,就不怕世人说你越俎代庖,强权压迫吗。”

“就算现在朝中诸多官员都向着谢相大人说话,可难道在他们的心里,不会觉得相爷太过滥权吗?陛下信任相爷,让您坐在这位置上,为的不是让相爷以权谋私,您这样做,又怎么对得起陛下?”

梁尺涧字字句句脱口而出,铿锵有力,毫无退缩。

作者感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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