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解甲 八条看雪 3656 2024-05-24 00:00:00

“未翔。”

丁未翔收敛神思,俯首应声:“主子早些休息,我来守夜。”

塌上那人却摇摇头:“今晚不必守夜了,这些天你都未曾睡过好觉,今夜好好补眠,接下来几天有事要忙了。”

丁未翔有些不解,仍坚持道:“属下......”

“好了,要你睡你就睡。”他停了停,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个弧度,“今晚有人替我们守着。”

窗外夜雨连绵,似乎因为气温降低还夹杂了些细小冰粒,击打在瓦片上发出细碎的声响。

肖南回彻夜未眠,稍有风吹草动便警惕睁眼。时而贴墙窃听,时而扒窗偷窥,一夜下来眼下乌青一片。伯劳倒是睡得颇死,一觉到天亮。

连绵半月的雨终于停了,外面却弥漫起大雾。清晨时分,折腾了一夜的肖南回疲惫不堪,终于支撑不住打了个盹,突然,一声轻微的撞击声在窗框上响起,她瞬间清醒,爬起来才发现隔壁间人走灯灭早已空空如也,于是快速到窗边查看。

窗框上只有一处细小磕痕,像是小石子一类的东西砸到留下的。从窗户望出去,因为雾气的原因视野范围只有六七丈远,目之所及倒是没有可疑人影,也再无声响。

伯劳也爬了起来,仔细看了看,得出一个结论:“这人扔石子的技术比你可差远了。”

她却有不一样的看法:“不善扔石子不一定不是高手,要知道今天这样的天气要想看清目标也不是容易事。”

伯劳眨眨眼:“他丢颗石子便跑掉,是何意?”

她摇摇头,伸手置于窗外,确认雨已经停歇。

“收拾东西,去渡口。”

第9章 同船渡

大沨渡恰如其名,一年四季风声水声大作,其声嘈嘈其势汹汹,汛期时人站在渡口,彼此说话需得提气大喊才能听清。

昏河行至大沨渡渡口时是中上游的位置,水流速快,本不是渡口的最佳选址,但昏河自此便入关天峡。关天峡峡长百里两岸陡峭,再无更好的渡江之处,时间长了,勇猛的霍州人早已习惯了穿梭浪间的惊险刺激,偶有外乡人为此嗟叹,少不了还要打趣嘲笑一番。

所以肖南回料得没错,像如今这般半月未出过船,又逢雨歇,虽然河水依然湍急,但定有大胆船夫准备开船。

有人敢开,便有人敢坐。

她和伯劳赶到渡口的时候,一艘大渡船刚刚离岸消失在雾气中,码头旁就还剩一艘小船,看起来也快要客满,船夫似乎也不打算坐满再发船,行色匆匆的样子。

两人见状,连忙牵着马走上前去。

“船家,怎么如此匆忙?我瞧这天色到了晌午还能好些,现下雾太大了,会不会有危险?”

那船夫手上不停,嘴上应道:“公子有所不知啊,昨天夜里有人在渡口劫财来着,听说都出人命了。官府的人还没来呢,若是来了,这船便走不了了,都得挨个盘问呢。所以您要是想走,可得紧着点,耽搁了这一会怕是今日就走不了了。”

劫财?

不知怎的,肖南回眼前一闪而过的便是昨晚客栈里好酒好菜的那一家六口,还有那系着额带的凶悍男人。

那厢伯劳已经将银子付给了船家,那船家是个好说话的,左右衡量了一番船的承载力便应了,好在二人行李不多,加上两匹马坐上那船竟然刚刚好。

整个船舱拥挤不堪,她上了船才发现,她担心的那商户一家正好端端地坐在船上呢,身边还堆了不少大小行李,当下放下心来,正要和伯劳说说到了霍州的打算,就瞧见船头坐着两个人,不是昨天“横刀夺房”的钟公子二人组是谁?当下喜气去了一半。

她背过身,尽量不去瞧那二人。那厢船夫解了码头木桩上的缆绳,便要开船,冷不丁那岸上方向却传来一声疾呼。

“等下!”

肖南回皱眉回头望去,只见薄雾中冲出一个白花花的影子,离近了才看清却是昨天隔壁桌那白衣公子。

他似是刚从床上爬起来,衣裳还是昨日那件,头上草草插着支簪子,还漏了一缕头发在后脑勺飘着,手里抱着个疑似夜壶的东西,喘两口气便埋头在其中呕上两声。

“船家等下!在下、在下也要上船。”

船夫倒是个实在人,没有为了多赚几个银子而昧着良心,诚恳劝道:“这位小哥,俺这船已经满了,再上人怕是要沉的。”

“不行不行,”白衣公子扔了手中罐子,快步上前一把拽住缆绳,抬脚就要往船上挤,“我为了赶这趟船连美人都得罪了,无论如何我也得上。”

离他最近的是那中年商户,当下便面露不悦:“船上又不止你一人,若是因你而沉船,难不成要全船人给你陪葬?”

他老婆在旁抱着四个女儿磕头虫般齐齐点头,船上其余人也觉得有理,那白衣公子却没恼,反将视线落在那大大小小的行李上:“这是渡船又不是货船,你这大包小包岂不是占了别人的地方?”

那商户被说中要害,脸有些挂不住:“我这都是些茶叶什么的,又不占分量。”说罢瞥一眼站在船尾甲板上的吉祥和花虬,潜意思不言而喻。

肖南回怕吉祥它们被赶下船去,正要开口,那白衣公子却从身上摸出个布包抖落开来,只见里面是一排闪亮亮的针:“我是郎中,要赶去霍州给人治病的,那人都病入膏肓了,就等我金针相救呢。这样吧兄台,我花银子买你两担茶可好?你便将身边的位子腾些给我。”

商户依然不太情愿,船上的人却开始站在“郎中”这边:“他是大夫,茶早晚要卖不是?这天气这么潮估计你也放不住,不如顺便做个好事,说不定是救人命的福德呢。”

最终,白衣公子顺利上了船,留了那商户两担茶饼在码头上。

最后一艘渡船离了岸,大雾中的大沨渡除了风声水声再无其他声音。

碎石滩上,点点血迹还未被江潮冲洗殆尽,河水拍打着河岸,将一条带血的额带冲上了河滩。

****** ****** ******

小船摇摇晃晃向河心驶去,手腕粗细的渡绳连在船头和船尾,像是没有尽头一般延伸进散不开的雾气中。

周围只闻嘈杂的水声,间歇还有些碎冰撞击船身的声音,众人只觉得自己仿佛落入溪流中的一只蚂蚁,便在这一叶之舟上辗转沉浮。

虽说雨已停歇,但昏河之上温度比岸上要低许多,渡船四壁摇摇晃晃、四处透风,丁未翔将一件厚实的裘衣披在钟离竟身上,自己抱着刀坐在风口,替他挡些寒风。

肖南回有些羡慕地看一眼,又回头看了看窝在自己身后、缩成个团子的伯劳,掏出一块饼子狠狠啃了一口,还没嚼几下便被伯劳抢走,显然是昨晚挑食没吃好。

“既然是奴仆,当守礼仪尊卑。公子这小僮也太不守规矩,居然敢抢主子吃食。”

她抬头,却见那白衣公子不知何时挪到她跟前,手上举着个不知从哪掏出来的扇子,极尽风雅地摇着,肖南回觉得自己都能看见他露出手腕上迅速立起的汗毛。

伯劳此生最痛恨两件事,一是拿身份说事打压她,二是有人说她小只。

这话无疑得罪了她两遍,当下两只眼刀子般就剐了过去。

肖南回连忙微微侧身,挡住那两道凶光,脸上露出一个和气的笑:“公子说的是,只是我这小厮自小与我一同长大,关系远超寻常主仆,此次又是出门在外,不好讲究许多。你说是吧?”

白衣公子欣然点头:“也是,如今似公子这般宽厚之人也是不多了,当是该结交一番。在下郝白。敢问公子姓名?”

好白?

她这才好好打量这人,他身上还有宿醉的酒气,衣衫都系的不整齐,居然还能腾出时间在脸上涂了那么厚的香粉,倒也是个人才。

“姚易。”

她面不改色地报了姚易的名字,头一回觉得自己那些蕈子没白给。

“原来是姚兄,幸会幸会。”那白衣傻子一脸开心,竟又开始自报家门,“在下纪州晚城人氏,祖上三代行医,偶尔也做些丹药生意。不知姚兄家中是做什么的?”

她嘴角勾了勾:“经营勾栏瓦舍的。”

郝白愣了愣,脸上竟可疑地红了起来,就连那□□也遮不住:“姚兄说的是......”

“妓院。”她有些好笑地看一眼对方那酸腐的模样,“怎么,郝公子昨夜美人相伴好不风流的样子,竟连妓院都没去过?”

郝白哽了哽,一时没说话,竟像是真的没去过。

一旁的伯劳见状,心情没来由的好了起来,故作沉痛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:“兄弟,没去过妓院怎好称男人?下次说一声,我一定带你去见识一番。”

“在下也未曾去过,小兄弟可愿再多带一人?”

那声音一响起,肖南回就觉得头皮一麻,她没回头也知道说话的是谁。

伯劳也被这突然开口说话的人吓了一跳,回头看看坐在身后的人。江风吹过,他的发丝飞起,在这容易令人迷惑的时刻,他有一瞬间看起来像是在微笑。

船上恰有几人正好望向这里,都是一副有些呆愣的表情。

她觉得形势有些不对劲,准备结束这场突发的对话:“钟公子身份尊贵,定是瞧不上那下等地方。”

“在下复姓钟离,单名一个竟字。”

她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回她,只得敷衍两句:“原来是钟离公子,幸会幸会。”

“千里相会确是幸事,不知姚公子此次前来霍州所为何事啊?”

来了来了,就知道你没安好心。

肖南回腹诽一番,不得不接招:“听闻五月初九便是朱明祭,在下是来凑凑热闹的。”

朱明祭是青阳、朱明、白藏、玄英四祭之一,历年在霍州举行。赤州向来有祭祀神明的习俗,其中白藏祭与玄英祭乃是皇家秘事,外人甚少知其详细,裘氏王朝覆灭后便逐渐销声匿迹,而兴于晚城的青阳祭和霍州的朱明祭算是保留下来,如今依然盛行。

“哦?还有这等热闹?”钟离竟未说话,郝白倒是来了兴致,“反正闲来无事,不如一起去看看。”

她看他一眼:“郝公子不是急着要去救人?”

“今日不过初五,三天时间足够了。三天若是仍救不活,那便是阎王要留人,我也无能为力。”

哟,口气还挺大。

肖南回只当对方胡说八道,根本没往心里去,正当此时,船夫突然吆喝一声:“有碎冰,扶稳了!”

声音未落,一阵巨大的撞击感袭来,渡船瞬间倾斜摇晃起来,半人高的浪一下子就打湿了半条船,众人不由发出惊呼,吉祥和花虬在甲板上直打滑。

她心下一凛,把住船沿向水中望去,只见垂直于船身的江水中正涌来块块碎冰,且看着越来越大,应该是雨停后上游的一块巨冰融化倾泻而下。

作者感言

八条看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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