点击收藏后,可收藏每本书籍,个人中心收藏里查看

第206页

解甲 八条看雪 3648 2024-05-24 00:00:00

肖南回听着这近乎控诉的告白,只觉得这比话本上最露骨的情话还教人招架不住。

是她大意了。以为过了昨晚,他就差不多该适可而止了。

她假装摸索着头上他挽的发簪,实则低下头去掩饰自己因羞赧而燃烧的老脸。

“你带我来这塔,难道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?”

“我以为过了昨晚,你心里应该清楚我为何带你来这里。”

他的声音轻轻拂过她耳畔,明明很是端正清朗,却勾起了昨夜某段最是颠倒磨人的回忆。

她只觉得血顺着脑袋瓜子涌向四肢百骸,下一瞬他微凉的手便握住她的掌心,随后拥着她站起身来。

“不过除此之外,确实还有些别的事。罗合说,这里可能藏了一本我母亲当年留下的手记。”

她就知道,他做事情都有原因的。可不知为何,她就连说笑的话也无法轻拿轻放。这样下去,日后她可如何是好呢?

夙未压下嘴角的笑、装作看不见对方脸上的愁绪,一边端起油灯、一边逐块摸索着墙壁上的石砖。

借着那盏油灯,她终于看清了四周凹凸不平的墙壁。

这塔身所用的石块是闽州最坚硬的松江岩,岩层中混着陨铁,便是刀剑也难劈开,只能用同是松江岩的石凿一点点开采。

可火光下,那墙壁上却满是深浅不一的划痕,细微处犹如发丝勒入石体,粗深处好似重斧劈过。这些痕迹交错纵横,遍布整个塔内,就好似之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折刀断戟的惨烈厮杀。

若是以往,她也定要百思不得其解,但如今她却不难看明白。若是有人回到当初他们待过的那个色丘洞窟,恐怕也会在周围发现同样的痕迹。

“你在这里呆了多久?”

他的语气依旧淡淡地,仿佛说起的是别人的事情。

“记不清了,大概有个七八年吧。”

她愕然,虽然料想会有很久,但没想过会有这么久。

“七八年?从来没出去过?”

“嗯。”

“半步也没离开过?”

“嗯。”

她望着他平静的侧脸,不知为何,突然有些难过。

“那你母亲......她可曾来找过你吗?”

“她不会回来这里的。在这里待过的人,都不会想要再回来的。”他脸上没什么变化,手指却扣紧了她的掌心,“上古时,霍、赤、闽三地古国对这处山坳便都有记载、描述也大致相同,便是说神魔决定终结这一世界时,会选一处荒蛮偏僻之处降临,而这隐蔽之处传闻便在此山之中。所以此地古来被称作终天之地,终天是一山、一塔、一地的统称。山是终天桃止山,塔是终天离恨塔,地是终天埋骨地。”

桃止、离恨、埋骨,哪个听起来也是不大吉利的样子,路又难行、难怪从来没人愿意途经此地。

“山进过了,塔也见过了,这地又是......”

她说到一半,突然意识到什么,声音戛然而止。

然而对方已然听到,却并不打算避讳什么。

“没错。埋骨地,埋得是我母亲一族人的尸骨。”他手上动作未停,仍仔细搜寻着石砖的缝隙,“早些时候,你不是问过我罗合和我母族的事情吗?现下我便讲给你听,可好?”

她沉默片刻,实在不知该如何宽慰对方,只得在言语上退开半步。

“你若不想提起,我也可以不听。”

是的,如果说起那些事会令他伤心难过,她宁可自己多费些功夫去寻找那些答案。

她没有言明心声,对方却已知晓她心中所想。

“他们大都已不在人世,如今便是说起一百遍,也不会有人斥责我、喝止我。你同肖准本无亲无故,但你长在肖家,他的执念早已渗入你心中。我愿意剖心取骨,将我所知晓的一切尽数告知于你,只希望你可以放下一二、不要再为他人的仇怨而仇怨。”

肖南回怔住,一时说不出话来。

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她同肖准的关系。从前姚易也会劝她莫要对肖家太过投入、说她终究只是陌路人,但那并不能说服她。相伴十数年的情谊岂是一朝一夕可以放下的?但如今他不过寥寥数言,却点明了她一切痛苦的根源。

其实肖准从未要求她做过什么,不过是她一厢情愿地编织着那些羁绊、不肯轻易走出那个为她遮风避雨的肖家罢了。

过往岁月里,她捡起了太多东西。她将它们一件件穿在身上,一样也不肯丢弃、仿佛这样就能堆砌出属于她自己的盔甲,但最后却偏偏是这些重量,将她拖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。

“你说吧,我听着呢。”

她纷扰的心慢慢平静下来,夙未的声音刚好在古塔中响起。

“很久以前,在北地边境的石头城里住着三户人家,他们各有通天的本领,过着相互扶持、低调平静的富足生活。然而一朝风云变,腐朽的王朝即将倾覆,亡国的公主在路过石头城的时候诞下了一个孩子,她自知命不久矣,却不忍孩子同她一起赴死,于是冒着危险依次敲响了三户人家的门。”

“追兵临城,人人自危。前三户人家都没有开门,只到了最后一家的时候,那家的主人因为也有一名刚刚出世的孩子而心软,收留了公主的孩子。次日,公主则怀揣亡国玉玺逃入城外沼泽深处,引开了追兵,这户人家随后举家出城,寻找新的落脚处。”

“迁徙途中这户人家赶上了百年难遇的旱灾,一路艰辛、死伤惨重,幸亏族中人能够以梦做法,在预言中看到了一片雨润丰沛、梨花遍野的小山坳,最终历经千难万险找到了那个地方,改姓钟离、定居此处,从此过上了世代隐居的生活。”

“公主的孩子长大了,爱上了钟离家的女儿。然而谁也不知道,公主的孩子身上流淌着前朝鬼神的血脉。他虽然像普通人一般长大、像普通人一般娶妻生子,然而他的孩子却没有一个能够平安出生,几乎全部夭折。他本已不抱希望,但却在四十八岁那一年得了一个女儿。”

“那女子生来一双明净的眼睛,清澈地能映出世间万物,遂取名为“镜”。镜姿容甚美,在族中几名哥哥姐姐的宠爱中长大,却因常在深山之中而单纯莽直,生来一副胆大妄为的性子,虽已年过二八,方圆百里竟无人敢上门提亲。”

“一日,镜去村中打酒,被东巡回程的新帝偶遇。镜因为好心捧了一碗水递给了年轻的皇帝,却因此落入对方眼中,强娶做帐中人。她本来曾有机会远离这一切,却在最后关头为了保护自己最后一个小哥而放弃了抵抗。她屈服于了自己的命运,步入重重围墙中、被困在四四方方的高楼上。从进到那座楼起的那一刻,她就在想着从那楼上跳下去了。”

肖南回的心一紧,眼前闪过的是静波楼前那一片平整如镜的水波。

“我那父王,生就一副凉薄的性子,与我母亲激烈极端的秉性南辕北辙。冰与火交融,终究是我母亲输掉了性命,最终落得个凄惨的下场。父王爱过母亲,但他的爱在我母亲的生命面前,不值一提。”

“我父亲对钟离一族实施的是名为灭祀的刑罚,不仅诛尽亲族,甚至不许后人祭拜、不许史书中提及一笔一划。起先我以为父亲如此心狠,是因为母亲身上那股无法控制的可怕力量,却不明白那股力量背后的含义,直到此番去到沈家。”

“母亲身上有前朝和钟离家的血脉,而父亲忌惮一生的前朝遗患不是旁人,正是他爱过的女子,和她所出的那个孩子。”

他话说到这里,终于停了下来。

下一瞬,一声轻微地响动从他指尖下的石砖中传来。

他微微用力,那松动的石砖便被从那斑驳的石墙中抽出,露出一个半个巴掌大小的缝隙来。

他下意识看向身旁的女子,女子也正抬头看向他。两人目光相对,顿了片刻后不约而同地笑了。

他笑是因为瞧见她担忧神情后有所释然,而她笑却恰恰是因为瞧见了他的释然。

他终于不再犹豫,伸手将那石砖缝隙中的东西取了出来。

那是一本被卷起来的老旧笔录,封面上用一种暗青色的颜料书写着四个字:梦谈杂录。字迹苍劲有力、全然不似寻常女子闺中小记的字迹。

而下一瞬,那笔录被翻开的一刻,肖南回才是彻底傻眼。

那份笔录中一个她认识的文字也没有,只有一些漂浮在白纸上、看起来毫无规律可循的横竖和墨点。

“这、这是什么?”

夙未没有立刻作答,又仔仔细细地比对了一番每一页上的内容,这才缓缓开口道。

“经天纬地作画,编织而成的谶书,非族中人不能解读。这或许就是沈石安提到的织锦一族记录预言的方法。”

“你是说,这上面记录的是还未织成带子的梦境、还是已经解出来的预言?”肖南回心痒难耐,却实在不得头绪,“可这究竟说了些什么、没有一个字能让人看得懂啊?”

男子想了想,从袖中摸出一样东西。

“现下是看不懂,不过有了这册子,或许我们可以参透其中规律、解开这条带子里的信息。”

旁人说这话,肖南回断然是不信的。但眼前的人说这话,她却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带子破解出来的一天。

夙未将那条最后的织锦小心夹入手记中,将将要合上时,一阵带着细雨的风吹过,掀起了那本手记中的最后一页。

“等下!”

肖南回眼疾手快、一把抓住那翻飞的纸张,重新翻到那沾了墨的最后一页。

那是一幅沾了些许墨渍的画像,寥寥几勾、似乎落笔十分匆忙,却意外地很是传神。

她盯着那画看了一会,终于说出心底的疑问。

“你觉不觉得......这画像上的人有些像我?”

对方也看向那画,只是神色同她相比显得过分平静了。

“哪里瞧出来的?”

“这里、这里、还是有这里!”

她有些着急地在那画上比划着,但其实那画的细节非常有限,越是细看越觉得像很多人,而不是某个人。

肖南回也发现了这点、不由得有些挫败,但她依然相信自己看到这画第一眼时的直觉。

“你不要不信我,当初那邹思防的画像,还是我最早瞧出端倪的呢......”

女子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,他却留意到了另一件事。

“不过有件事确实有些奇怪。”

“哪里奇怪?”

她随口问着,心思并没有从那画像上移开。

在她看来,现在不会什么比这张画像更奇怪的了。

“我印象中,母亲虽写得一手好字,丹青却是极差。可这画......”

夙未说到这里顿住,目光又落回那张画像上。

这本手记封面上确是母亲的笔记,内里记载的东西又十分私密,按理说不大可能落在外人手中。

作者感言

八条看雪

八条看雪

此作者暂时没有公告!

目录
目录
设置
阅读设置
弹幕
弹幕设置
手机
手机阅读
书架
加入书架
书页
返回书页
反馈
反馈
指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