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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7页

解甲 八条看雪 3555 2024-05-24 00:00:00

她继续趴在地上,余光瞥见一人将那铁牌子捡了起来,四周一片静默,随后有人低声道。

“带回营里。”

****** ****** ******

那天早晨夙平川与她纠缠的时候,肖南回就已经在打对方的主意了。

她这次西行实为秘密举动,严格意义上来讲,她身为天成右将军的身份已经被暂时“摒弃”了。如此一来,万一真的到了需辨明身份的最后关头,她必须有一点真实可靠的物件来证明自己的立场。她自己的东西是不成了,不过还可以借一借别人的。

于是将夙平川打晕之后,她顺道摸走了那块右将军的腰牌。

如今果然是派上用场了。

那几名黑羽军显然是对她的来历和目的产生了疑问,于是没有就地将她斩杀而是带回了俘虏营中,交给了他们的队长。

他们对接时候说话的声音很低,但也没有特意回避,可能是认定肖南回是个不懂官话的南羌人。

“她身上有一块光要营的腰牌,看制式是从四品将军的。”

“还有别的吗?”

“没了,她就一个人,还是个女子......”

“就算如此,你们也不该掉以轻心。碧疆多女子当道,何况黑羽营的箭居然能射偏,是她太有能耐还是你们太懈怠了?”

几名哨兵连忙请罪,那队长拿了那块薄而方正的铁牌,递到肖南回眼前,用岭西的方言问道。

“这个,你从哪得来的?”

她脖子一梗,大言不惭道:“捡的。”

“哪捡的?”

“不告诉你。”

队长冷哼一声,一把抓住她腿上的箭羽用力一拧,肖南回便疼地嚎叫。

果然全天下人对待敌人的态度都是如此蛮横的。

她眼中挤出几滴泪花:“你杀了我也没用,我要见你们皇帝,我只告诉他一人。”

那队长果然面色一变:“谁告诉你皇帝在这的?”

“我还知道更多!你带我去见皇帝,我就都告诉你们。”

这话一出,对方显然有些动摇。眼前这个女人绝对有问题,但也可能藏着价值万户侯的军情。上战场提着脑袋杀几个敌人,可能也记不了多高的军功呢。

肖南回自知有戏,正等着那队长进一步询问,突然一道声音凉凉在她身后响起。

“瞧这样子,不像是能撬出点消息的人。还是拖出营砍了吧。”

这声音一出,便有种令她熟悉的冷意。

还没等她想起来这声音的主人,那队长已率先说出了那个名字。

“见过鹿大人。”

纪州牧鹿松平。

他不在彤城,跑到这里干什么?

但眼下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,鹿松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。

“这等穷凶极恶之徒,怎能提到圣上跟前?若是出了什么差错,你们不想要脑袋了吗?”

鹿松平,你个乌龟王八蛋,三番五次坏老娘好事。

她内心在咆哮,然而还是要面对现实。她奋力一扭,努力将自己真诚的脸对上她身后的鹿大人。

“大爷!求您饶我一命,我说的都是真的!我真的知道很多事,不信您可以问我,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,我们南羌人是从不说谎的,如果说谎是要遭天打雷劈、下刀山油锅的,死后不得超生......”

肖南回知道对方听得懂岭西方言,于是更加滔滔不绝地表达着自己旺盛的求生欲,希望对方能够看在她如此卖力的份上,给她一个“叛敌”的机会。

鹿松平似乎是嫌她身上有些脏,先是退了半步,紧接着看到了她的脸,突然就不动了。

对方的目光实在有些吓人,看得她内心也开始打鼓。按理说那一夜只有匆匆一瞥,而且她现在都这副模样了,鹿松平应该是认不出她来的,但不知怎么的,就是觉得有点怪怪的。

“我保证我绝对会听话的!我说的都是真的,不信你们可以去问,我那寨子就在对岸,寨子中牦牛三十头、黑尾羊一百一十八头,还有很多鸡,总之也算是颇具规模的,你过了三目关一直往西走,穿过一片红柳林......”

“吵死了。”

鹿松平终于对肖南回的长篇大论做出了总结。

下一秒,一只铁拳迎面而来,结结实实地正中了她的面门。

肖南回两眼一黑,陷入短暂的晕眩之中。

****** ****** ******

重击后的耳鸣声渐渐散去,一阵阵布料摩擦粗粝地面的声音,有节奏地传入她的耳中。

她并没有完全晕过去,只是被人蒙了眼失了方向感。

她身上的麻绳似乎捆得更紧了,在拖拽的过程中将她腿上的伤口勒得生疼,口中被塞了东西,下巴撑得发酸。

坚持了一会,拖拽她的人终于停了下来,她听见士兵交接时的低语,心中悬着的石头这才放下来。

这些士兵还是没有将她拖出去砍了,不知是不是鹿松平递了话,那队长让人将她和其他俘虏分来开,单独将她带到这处地方。蒙了她的眼,应当是不想让她知道主账的位置。

她试图安慰自己:不管怎么说,她的笨方法还是有点成效的。虽然这已经不是笨方法了,简直可以称之为馊主意。

肖南回恶狠狠地想着,努力忽视自己大腿上插着的那支箭。

此番回了阙城,她一定要好好从夙平川身上讨回这笔血债。他自己打了败仗不说,还丢了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到她头上,她一个优秀”前哨“卧薪尝胆混成寨子老大,结果因为救他险些暴露,如今还要在这替他收拾烂摊子。

粗粝的绳索将她的手反剪在背后,眼睛上的蒙布也没摘去,她只觉得方才挨的那拳打的她鼻子又肿又痒,她努力抬着脑袋想把那股痒意压下去,不一会又翻涌上来。血从她的一只鼻孔潺潺流出,她想擦一擦都做不到,只能感知着鼻血在脸上划出一条红线,随后落在地上。

内心的屈辱感已经盖过了□□的疼痛。

她只恨自己之前往脸上抹的灰不够厚,若是一会被熟人认出来,她就解甲归乡,以后都不要在军中混了。

眼睛看不见,她便沉下呼吸来、竖起耳朵去听。

四周没有方才那么人声嘈杂,温度也暖和些,但并听不见烧火盆火炭的声音,她估摸着自己应该是在一处大帐的外间。几道低低的人声从不远处传出,也许是因为是隔着毡帘之类的东西,即便她耳力过人,也只得一点模糊的声音,并听不清具体内容。

带她进来的士兵显然不敢贸然进到内间,只退到离她不远处等着。

肖南回当然也得等着。

但却是以狗啃泥的姿势。半个时辰过去了,就在她打算挪挪屁股、换上另一边脸吃土的时候,有人掀开了那道帘子,紧接着一道粗粝的男声传来,听起来像是某位将军。

“账外是何人?方才怎么一直不出声?”

“见过颜都尉,小的是俘虏营那边的当值。”

刚刚想过碰到熟人,这熟人就来了。

西部都尉颜广,她有些印象,从前跟着肖准四处走动的时候,应当同此人有过多次照面,她记得她还夸过对方的胡须修理的甚美。

“俘虏营怎么跑到这里来了?”

“回都尉的话,是鹿大人方才交代的,说是在南边的河滩抓到一个南羌人,有要紧事要求见陛下......”

“鹿松平?”大胡子颜广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,语气中透出一股不加掩饰的不屑,“他的手倒是伸的长。陛下还要与我等商议行军要事,岂有闲工夫见这阿猫阿狗的?还不快快丢出去,堵在门口碍眼。这也不是你该待的地方,赶紧滚出去。”

“是。”

那士兵显然不是这颜都尉的对手,半句也不敢多言,领了命令便直奔肖南回,动作利落地拎起她后脖颈的绳结,就要将她原路拖回去。

开什么玩笑?她千辛万苦到了这一步,这是要打回原点了?!

电光火石间,她急中生智用、头一转嘴一张、隔着嘴里的半块破布,一排门牙狠狠咬在那名士兵的手背上。

肖南回心狠意绝,嘴下简直是使了十分的力气,只听“嗷”的一声惨叫响彻整个营地,整个大帐随即都安静了下来。

“早就听闻这南羌蛮子野的很,今日教我撞见了,便要好好修理一番。”

唰。

她听到了佩剑出鞘的声音。

下一秒寒凉贴上了她的脖子。

不是吧老兄?我之前还同你寒暄过几句,你的胡子难道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吗?!

然而她的质问只能卡在喉咙中,她的舌头在同那块破布做着殊死搏斗,拼尽全力还是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。

“等下。”

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在毡毯后响起。

肖南回悬在嗓子眼的那口气慢慢放下,方才随着她的挣扎,那块系在她双眼上的布歪了歪,使得她获得了一道缝的视野。

她努力瞪大眼睛向外望去,只看见那块毡毯和地面的缝隙中,一双白靴由远而近晃了晃,慢悠悠地过了毡毯一步步向她走来。

这个窥视的角度很特别,让她恍惚想起数月前永业寺求签时的遭遇。

那时的她也是像如今这般,隔着厚重的经幡、瞧见一双上好的靴子向她走来。

那人又走近了些,她看到了靴子上的一截衣摆,上好的冰丝雪缎绣纹精美,透出一片缥缈的浅蓝色。

是月白色呢。

不知为何,肖南回觉得那颜色有些眼熟。

“陛下,请将她交给末将去处置,定不会碍了您的眼......”

陛下?

肖南回觉得自己的鼻子又痒痒了。

“不必了,孤另有打算。”

第67章 臣不知

夜寒侵体,月冷沁心。

逃亡的日子过得太快,本以为如今大帐顶上应当悬着的是一轮新月,却不想已经快到满月了。

肖南回呆呆看着,就那么维持着两眼望天的姿势一动不动。

她待在一处黑乎乎没有点灯的帐子里,四周静悄悄的,只有头顶上两块毡布间的缝隙透出一点月光和风声。

她也想在这种环境下保持自己一贯的专业素养,但长久以来紧绷神经一旦松懈下来,困意就像杜鹃那双纤纤细手一样抓住她不放。

她昏睡了一会,再睁眼的时候恰巧能看到升到头顶的月亮。

黑暗中,仿佛就只剩下了那轮月亮。

过往数月发生的一切在寂静中消退,她觉得自己应该梳理她在碧疆的所见所闻,但思绪却不受控制地放空。

一定是方才鹿松平那一拳把她的脑子打坏了,所以她现在才无法集中精神想事情。

大腿上的伤口已经被人妥善处理过。这次没有骚气的蝴蝶结,包扎的人手法冷酷,连一根线头都没有留下。

一切都简洁到无趣,在没人来叫她之前,她觉得自己除了睡觉可能也没别的事可做了。

作者感言

八条看雪

八条看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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