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解甲 八条看雪 3703 2024-05-24 00:00:00

“知道了,你下去吧。”

大掌柜看一眼钟离竟和丁未翔,不再多言,躬身退下。

塌上老者微微垫起些身子,好让自己喘气喘地顺畅些:“公子总算来了,老夫还以为等不到你了。”

“老先生不必起身。”钟离竟示意丁未翔将东西拿上来,“东西我已经拿过来,在塌上看就好。”

丁未翔走上前,将一旁立在床头的小几拿来摆好,那小几是最普通的樟木制成,因为常年使用,已经磨得发亮,岁岁年年中不知有多少美玉奇石在其上流转停顿过。安置好小几,丁未翔小心将那软巾中的东西拆出来,素白的软布上静静躺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物什,左右不过男子手掌心大小,看起来污蒙蒙的,不知是何材质。

老人吸了口气,慢慢挽起袖子,枯瘦的手指在触到那东西的一瞬间似乎变得灵活了起来,上下摸索一番,在看到正中那个小洞后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。

“那边柜子下面有个黑色的坛子,你拿上来。”

丁未翔依言将那不过拳头大小的坛子端了过来,坛子里是一种无色透明的液体,闻起来有种淡淡的苦味,老人颤颤巍巍将里面的东西尽数倒在了盒子上。一层细小的气泡在盒子表面浮起,老人随后抓起一旁的绸布细细擦拭,那绸布像是有了法术一般,所过之处便将那污泥厚尘尽数抹去,露出下面莹润剔透的本质。

片刻之后,一块晶莹剔透、被透明薄壁包裹着的翠绿玉石显现出来,却原来是被装在一个量身订造的盒子当中。

如此精妙之物实属罕见,若非亲眼所见便是千言万语也难描述其中玄妙。

“我眼睛不行了。你看看,里面那块玉上可有字?”

钟离竟小心托起那个透明的匣子,透过雕花的水晶薄壁,只见一块正四方形、八面光滑如镜的碧玉静静悬在其中,像是漂在一种透明的液体里,其妙非常。

“无字。”

“可有一角是有裂痕的?”

钟离竟摆弄匣子,让烛光照亮四角,终于隔着匣子看到了那玉上一处不甚明显的裂痕。

“有。”

“那便错不了了,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。”

虽然一早心中便已肯定七八分,但如今听到这句话,钟离竟还是微微展了展眉。

这一趟霍州之行虽然剑走偏锋、险象环生,但如今这结果确实也不枉他亲自走这一遭了。何况,他还认识了有趣的人。

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那玉石上,白皙与翠绿形成刺目的对比,就像年轻与古老之间横亘着的那道深深的时间鸿沟。

“老先生当年是如何见过这东西的?”

空气安静了片刻,那沧桑的声音才再次慢悠悠地响起:“我这样的人,原本是一辈子也不可能见到这样东西的。你姑且将这一切当做机缘巧合吧。”

老者说到这里咳嗽两声,眼睛却愈发亮了,像是回忆起以前的时光,脸上也有了些精神气:“我那时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学徒,师父嘴巴严,我跟着他进老皇宫去的时候,都不知道自己是要去做什么。到了才知道,原来是要修补传国玉玺。”

钟离竟望着那四四方方的水晶盒子,开口问道:“玉玺这般贵重,怎会损毁?”

“我只记得当时宫内的传闻是说,太上皇瞧上了这做玉玺的宝玉,说是其精纯可保人魂魄不散,便要那玉玺做他百年后的陪葬。当时的涅泫皇帝自然不依,没有玉玺如何传国?两人便在寝宫争执起来,混乱中这方秘玺坠落在地,便摔坏了一个角。说来也都是天意吧。传国玉玺受损可不是什么好征兆,后来也确实应验了。”

钟离竟听了,不知想到什么,嘴角微微勾起,眼中却无笑意:“依老先生所见,这世上当真有宝玉可令人长生不老吗?”

老者听闻笑了起来,脸上的褶子都堆到了一起:“倘若真的有,那老夫何故在病榻之上苦苦挣扎?老夫在玉楼做了一辈子的活计,多好的玉石都经过手,也没见过哪块玉成了精,还能装了人的魂儿。石头就是石头,不过是看在谁手里罢了。”

时间在那具肉体上留下苍老的痕迹,却也赋予了他通透的智慧,那双浑浊的眼其实已经辨不清细小物件,却能洞察人世间的许多道理。

“公子来找老夫,应当不只是为了确认这样东西是真是假吧?”

钟离竟面色平和,也不多做掩饰,单刀直入地问道:“老先生可有法子将东西取出来?”

谁知老者却摇了摇头:“我虽知道这匣子的机窍原理,却也无能为力。”

钟离竟的声音依旧淡淡的,却也隐隐带了几分压迫感:“老先生是不能,还是不愿?”

老者是个见过世面的人,声音里坦坦荡荡,却也不卑不亢:“公子何等尊贵的身份,老夫不敢隐瞒。并非老夫不愿助公子取得这里面的东西,而是你我、乃至整个天下,恐怕再难有人能打开它了。”

钟离竟眉头微蹙,他看向盒子正中那个正圆形的小洞,那洞里有一处尖锐的凸起,不知是做何用:“先生所言,是指这盒子的钥匙已经遗失?”

“想必你已察觉那处机窍,只是这匣子没有钥匙,若想开启需得有裘家人的血才行。”

原来如此。

那洞并不是钥匙的插孔,而是藏了取血的刺。邹思防费尽心思要开匣子,无意中刺破了手指,这才中了机关染上剧毒。

然而自打江山易主,裘氏一脉便被赶尽杀绝,夙家人若想坐稳王位,便容不得有任何差池,近百年过去,若想觅得一滴裘家人的血,怕是比摘星捞月还要难。

“若是强行将外面的匣子毁了呢?”

“你可知裘氏当年为何要花心思打了这匣子?那便是若有不测的一天,就将玉玺锁入盒中,非裘家后人不能开启,强行毁掉匣子便是玉石俱焚。这是昔日径荫楼的手艺,你若不信,大可一试。”

径荫楼曾是赤州境内最大的玉楼,制作秘玺所用的玉料便是此楼所出。传闻径荫楼楼下已挖空十数丈土地,其中所藏的奇巧珍玩数不胜数,楼中更是多技艺高超的匠人,平日除了打磨玉器,便会钻研些机关机括,专为权贵定制。

径荫楼已经随着百年前那场动乱消失在历史长河中,而经由它手的东西市面上甚少流通,已是有市无价的宝贝。如今眼前这件,真的有传说中那般神奇?

老者说了这许多话,先前吊起来的精气神又有些不济了,眼皮沉重地垂着:“老夫所知,已尽说与公子。如何定夺,便是公子的事了。”

夜风骤起,檐铃清响。

塌上的人已然昏昏沉沉,不知是否进入那长夜旧梦之中,不愿醒来。

塌边的人缓缓起身,因为赶路的缘故他一身风尘,却不见丝毫疲惫憔悴,那双眼反而黑的发亮。

不对,事情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。

那一夜的涅泫皇城寝宫里,两任帝王究竟在为何时争执,以至于从来置于盒中的玉玺竟会跌落受损。而后裘家人又为何独将这一枚玉玺放入盒中,费劲心思地藏起来,即使已经国破家亡也要力保它,无法护住便要毁掉。

秘玺,秘要之玺。

裘氏究竟还有何秘密呢?

第35章 许束

天气转暖,阙城的天亮地比前些日子又早了些。

卯时刚过,城中街道已然亮亮堂堂,勤快的商贩已经扫洒完毕等待第一拨客人的光临了。

早起的小厮打着哈欠溜到后街,找了个背人的树根处,解开裤腰淅沥沥地尿起来。

正尿到一半,忽然就觉得头顶上方穿来些动静。他呆呆抬头去看,便见一团黑影从天而降,一声巨响落在他身旁两步远的位置。

一阵烟尘消散,露出个发髻散乱的憔悴人影,细看似乎是个男装女子,脸色甚是难看。

女子瞧都没瞧他一眼,脚步沉重地向外街走去,小厮张着嘴瞧着,尿湿了鞋子都没发现。

肖南回此时的心情与这五月艳阳天可谓是格格不入。

昨夜,她好说歹说、软硬兼施地哄走了杜鹃,在丞相府后门的那棵树上蹲了一宿,直到将那送菜送瓜的贩子都等来了,还是没有看到那张教她恨得牙痒痒的脸。

果然,什么丞相府上门客,都是骗人的。

她是被下降头了才会相信那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,居然让人家不费一丝力气便骗走了东西。

一想到要回侯府见肖准,肖南回的心里就七上八下地翻腾着。她这回任性远行,不仅擅自将军营事务丢在一边,最后还两手空空而归,只要一想起来她就觉得一张老脸无处安放。

心中纠结,脚步迟迟不肯向青怀侯府挪动,就这么晃晃悠悠到了昱坤街。

昱坤街上最大的一处院子便是朔亲王的旧府,肖准长大的地方。

但随着当年那件事的发生,这里已经荒废了很多年了。在肖南回的记忆里,肖准经常独自来这里徘徊。肖准不喜欢她跟进去,所以每次她都只是站在那几丈高的大门外等他,对朔亲王府的印象也只停留在大门上那两只生了铜绿的狮子头上。

虽然心中大抵知道那高高的院墙内除了荒草鼠蚁外,不会再有其他,但她还是会好奇。她觉得那墙里装的是肖准的过去,那段没有她的过去。

日子久了,她也时不时地会晃到这条街上来。就像今天这样。

肖南回叹口气,就近找了处开张的茶铺坐了下来,决定先填填肚子。

清晨的茶铺比想象中的要热闹,早起的人们大都是附近商贾,另还有些赶着出城的过路人,一个个都行色匆匆的样子。

肖南特意挑了个人堆里坐着,她有将近一个月没有回城,需要听听最近市井间的消息,商贾们光顾的茶铺是最好的选择。

这才方一坐下,身后几人的对话便钻进她的耳朵里。

“李当家的,我瞧你已整装待发,本不该讲这些话的,但咱们几人生意往来多年,我岂能眼睁睁看你涉险?”

那李当家似乎有些惊讶:“兄弟此话何意啊?西边的货我已跑了许多年,你若是忧心前些日子水患的事......”

“此事与水患无关啊。你凑近些......”

那人的声音压得很低,但肖南回耳力不比常人,仍听得分明。

此时勤快的店家已将那笼热腾腾的包子端上桌子,她决定吃喝偷听两不误,猛灌一口凉茶,伸出筷子去夹那汤包。

“你听说了么?岭西康王月余前便被刺身亡了。”

肖南回手中筷子一抖,那只包子“啪”地一声掉回盘子里,摔得皮肉分离。

李当家的和桌上的其余几名食客显然也是震惊:“这可胡说不得!藩王一死,那碧疆与晚城之间岂非再无遮挡?”

身后那声音继续说道:“此等大事我怎敢胡说?我那小叔子就在城外北营校场当差,说是天成已经开始重编军队,□□成是错不了。我看这战事马上就要来了,西边的路很快就要走不得了。”

作者感言

八条看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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