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解甲 八条看雪 3689 2024-05-24 00:00:00

钟离竟交代他这番话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,说是要他一字不落地复述出来,显然是有些信不过他这张嘴。郝白背了许多遍,如今一气呵成地吐出来,倒也有几分那人说时不容置喙、丝丝入扣的说服力。

邹思防委顿的脸因为这番话而愈加沉默。

他虽贪财固执,但绝非脑筋不灵光的人,想这邹氏家业传到他手里没有败了去,也是有道理的。眼前青年这番话字字都好似敲在他心上,直把之前就埋下的那颗钉子敲得越来越深。

你说他当真不知熊家的心思?献宝不过是顺水推舟,还不是这块肥肉吞不下,拿在手里又是烫手山芋,这才到了他手里。

如今倒好,害他险些没了性命。

”两利相权取其重,两害相权取其轻。在下不负所托,已将话传到了。至于何去何从,便由老爷自个定夺。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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肖南回仰面躺在条凳上,盯着天花板上的一只壁虎。

她已经这样一动不动地呆了约莫有半个时辰。

腰背酸痛的厉害,肖南回微微侧了侧身,那人的身影便撞进眼眶。

钟离竟就在她斜前方的塌上坐着,一副闭目养神的样子,也一动未动地坐了半个时辰。要不是偶尔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,她简直要以为这屋子里就她一个活人。

这是什么诡异的气氛。

肖南回在心里仰天长叹。

半个时辰前,丁未翔准备出门去探听郝白是否得手的消息,伯劳向来疑心对方,便一起跟了出去。

等她反应过来,屋里便是如此局面了。

距离昨日在屋中商议朱明祭的事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,肖南回一闭眼耳边便是那人喊她名字的声音。更别提现在那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悠。

其实一早察觉钟离竟便是那日永业寺遇见的人后,她就隐约有了心理准备,自己的身份对方怕是早就知道。可知道是一回事,说出来便是另外一回事了。如今对方就是明着抓了她的小辫子,她却连人家一根汗毛都没捞着。

江湖险恶啊。

肖南回瑟瑟发抖地翻了个身,暗自祈祷对方不要是青怀候府的对头。

如果......如果真的是对头呢?

那便......杀了他?

这个念头冒出来,肖南回自己也吓了一跳。她不是没杀过人,但在战场之外,她还从未对任何一个人动过杀心。眼下和她共处一室的人毫无武功,随身护卫又外出不知何时回来,她现在要是想动手,对方估计毫无反手之力。

可不知为何,肖南回还是会隐隐感觉到不安。

这不安来自于人对危险本能的感应。有时候,看起来毫无杀伤力的人才是最危险的。

“你放心,我与你是同路人,算不得敌人。”

钟离竟的声音将肖南回吓了一跳,那人竟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。

她一个翻身从条凳上坐了起来,端起茶壶倒了一杯水,借此掩盖自己的异样:“空口无凭,我如何信你。”

刚倒满的杯子被一只纤长的手端了起来,手的主人将杯中水一饮而尽,又将杯子放回桌上。

“你没有别的选择。”

我有。

杀了你就是一种选择。

肖南回望着那空杯子舔了舔嘴唇,手指不自觉地摸上眼前桌子的下沿,她在住进来的时候便在那里藏了一把匕首。

她该不该用整个侯府来冒这个险呢?

就在此时,房顶传来一声细微声响。

啪嗒一声。

那只刚刚一直趴在屋梁上的壁虎不知为何掉了下来,正落在两人之间的桌子上。

它惊慌失措地在那茶杯与茶壶间挣扎了一番,突然断了自己的一截尾巴,随后急匆匆地逃走了。

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打断了肖南回的思绪,她有些怔然地看着桌上那还在跳动的半截尾巴,没成想对面的人却笑起来。

“你瞧,一只小小的壁虎尚且知道断尾求生,人也一样。”

肖南回语气不善:“你这话是何意?”

钟离竟的嘴角还残存着一点笑意,让人分辨不出那话有几分真几分假:“自然是说邹思防的事。不然,你以为呢?”

肖南回默不作声。

她以为?她才不会承认:刚刚的某一瞬间,虽然明明刀在手中,她却有一种自己才是鱼肉的错觉。

第16章 凭霄摘花(上)

穆尔赫城中西侧有一处十分宽阔的祭祀场所,名唤佑荫坛。

每年各种庆典举行时,佑荫坛可同时容纳上千人,而祭所四周都是些高档饭庄酒楼,为的是给些有钱人提供祭祀完毕后休憩的场所。

佑荫坛之中最惹眼的莫过于中央的那座通天巨塔。这座古老到已经不知经历过多少朝代更迭的木塔名叫凭霄塔,因为通体木质结构,经年风雨塔身外侧的木雕围栏已经侵蚀腐朽,脱落后便露出木塔的内部结构,塔心柱是一株三人合抱的参天老松,塔分七层,层层梁柱高挑,顶层高耸入云,流云涌动时似在云霄之上,晴好时能远眺至昏河水东流入关天峡之中,可谓霍州第一高。

而这朱明祭便年年在这巨塔之中举行。

“朱明”二字本是取自每年春末夏初时,开得最盛的荼蘼花的样子,鲜红而明亮。祭典当日,祭司会取一束开得最好的荼蘼花做成花环,高悬于凭霄塔的最高处,塔内钟声响起后,谁先摘得花环戴在头上,谁便能成为那一年供奉神明的主祭司,亲手捧着珍贵的祭品献给诸天神明。

霍州人颇为尊敬这一传统,视能亲手供奉神明为最崇高的事,参与者们的热情都空前高涨,竞争也是颇为激烈,年年都有从塔身上摔下的参与者,坠落者往往非死即残,即便如此,却还是不能阻止来年朱明祭的热潮。

今年的朱明祭,瞧着却是要比往年还要热烈几分。

这便要说到城中富甲邹氏将得来的美玉献与祭典一事。邹家前阵子也算是鸡飞狗跳地闹了一通,众人都无比好奇,究竟是怎样一块绝世玉石,能有这般魔力。

钟声还未敲响,参与摘花的人们已经围聚在木塔之下,不少人都在低头祈祷,希望神明赐予自己力量一举夺花。几处抢占先机的绝佳出发点已经挤满了人,肖南回站在一众有备而来的参与者之中,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。

特别是听了规则之后,她便有些后悔。其实若是论及轻功,自然是伯劳技高一筹,但她有一致命弱点,便是恐高,只要高于一层平房的屋顶高度,对于伯劳来讲都是万丈深渊。

而肖南回的手脚向来没那么轻盈。她自小在军中长大,军营里最爱比试的项目便是摔跤,肖南回是女子,身量体重都不占优势,但摔打久了,下盘功夫练得十分稳固牢靠,此次倒也有些帮助。

除此之外,便是要看今年参与者的水平了。

欸,可惜啊可惜,朱明祭不允许参与者携带任何兵器或是辅助工具,必须徒手攀爬。如果她能将自己的兵器带着,便是在那高空之上真的动起手来,也没几个人是她的对手。

不过想来江湖之上有几人是用枪的?大都是刀剑暗器一类,伯劳的担心也不是全无道理,她在昏河上的时候尚且没有露了底细,此时如此人多眼杂,更是不能太过显眼。

罢了罢了,赶鸭子上架而已。她一个上过战场的,还能怕了不成?

随着一声尖锐的哨音,守着那口巨大青铜钟的壮汉便推起钟杵。

钟声自佑荫坛正中悠扬传出,那无数蓄势待发的身影一跃而上,向那高塔进发而去,围观的人群便也跟着沸腾起来。

才一开始,肖南回便发觉自己之前想的还是太简单了,她是第一次参加,虽说身体素质不错,但是根本没有实地经验,而她左右许多人一看便是多年老手,连哪根横梁能踩,哪根绝承不了重都一清二楚,更遑论攀塔的技巧。

一盏茶的功夫,肖南回落后不少,但也渐渐掌握了一些窍门要领,爬地越来越快。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,那些开始时一马当先的,都有些体力不济,速度明显慢了下来,肖南回耐力出众,渐渐赶超上来。

然而越接近塔顶,周围的风便越大,围绕着塔心桩的横梁也越来越稀疏,攀爬者无不放慢节奏小心落脚,因为从第五层开始,只要一个不小心跌落下去,那便是凶多吉少了。

肖南回脸上的汗被风吹进眼睛里,她停下来喘息片刻,顺便也观察着周围和她一样快要接近塔顶的人。左前方不远处一个身影映入眼帘引起她的注意,那人身量虽然不高但却十分灵活的,但这并不是引起肖南回注意的点,吸引她目光的是这人脸上蒙着一块布。

来参加朱明祭的人大多是为了露脸才来的,若是有人拼上性命来参加,却故意不以真面目示人,那便十分可疑了。此人多半目的和她一样,为了怕事后叫人认出来,现在已经开始做准备。

那人将头发束成马尾,露出额头和鬓角,肖南回远远瞧着,觉得对方也许年纪并不大,只是那眼中却是老练狠辣,骨节分明的手牢牢抓着一块卯钉,瞅准机会,一脚将他身侧的另一名参与者踹了下去,下脚之狠,肖南回觉得自己都听见了那人胸骨断裂的声音。

虽然眼下显然不是看热闹的时候,但肖南回还是被目睹的第一桩惨案惊到了。

这朱明祭比她想象的还要暴力血腥,她真是有些后悔答应了外面那几个王八羔子,如今是上也不是、下也不是。

伴随着失格者的惨叫和重物落地的声音,下方围观的人群不禁发出或叫好、或遗憾的呼声,肖南回咽了咽口水,抬头时发现那少年锐利的眼睛也在盯着自己,她对视了几秒便移开视线,奋起向高处爬去。

高空之上动起手来绝非上策,如何能避免狭路相逢的局面才是关键。

接连避开几名停滞不前的参与者,肖南回借着巧劲登上凭霄塔第六层,耳边风声呼啸作响,下方人声已经听不太清,还在向上伸延的塔身已经淹没进云雾之中,飞速滚动的流云像一席轻薄的布幕盖在肖南回头顶,令她看不清上面的情况。

她先前一直暗中计算着在她前面的人头,如果无误应当不超过四五人,第七层是最惊险的一层,不会有人在短时间内顺利登顶,她仍有胜算。

肖南回原地思索一番,将身上所有能被人抓住的布带全部捆扎好,又重新束了手腕和脚踝的布料,向着最后一层进发。

一进入那流云之中,四周便陷入一团团白色云雾中,目之所及只能看到一丈远的地方,肖南回只能尽力判断方位,向着塔顶摸索而去。

突然,一只人手自斜上方刺破浓雾向她手肘抓来,肖南回听风辨位,松手闪躲的同时腿弯勾住横梁,一个空翻落在相邻的另一根断梁上。

对方一击未中,便不再出手,肖南回刚喘口气,身后又有人向她右腿袭来。原来还有同伙。

作者感言

八条看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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