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解甲 八条看雪 3716 2024-05-24 00:00:00

“肖大人可是醒了?”

肖南回一个激灵从软榻上坐了起来,又飞快站起身来行礼道:“近日甚是疲累,有些懈怠了,还请这位大人莫怪。不知是何事......”

她心下揣摩着会不会是肖准那边有了新的战报,但转念一想,如果是军情该不会是个礼官来报,当真是有些纳闷。

那礼官恭敬回礼:“小的奉陛下之令,来请右将军前去王帐议事。”说到此处他停顿片刻,冲帐外拍了拍手,两名下属礼官手捧一套银甲走进帐中来,“这是陛下特意命人为您准备的甲衣,还请将军披甲面圣。”

帐子的毛毡帘被拉起来些许,一点晨起的烂漫阳光透进来,直直落在那片银色铁甲之上,令肖南回眼前一亮。

那是光要甲,光要营特有的甲衣,同她从前在肃北营时穿的绛色步兵甲完全不同。前襟明亮的胸甲是“光要”二字的由来,整套甲衣精密非常,便是只有一点光亮也会反射出夺目的银光。

先前在都城的时候,因为走的匆忙,她虽封了将军,却连封礼都没来得及细看,想来除了那些金子,还应当要有将军才能佩戴的甲衣。

就是不知,天成是否有专为女子准备的甲衣。

那礼官一看便是做惯了这种差事的,一个察言观色便知道小南回在想什么,殷切地笑着:“将军立功了,这些都是应得的。这甲衣都是武库那边按照将军身量新打的,将军尽可一试。”随即他抬起眼皮斜一眼莫春花,“还不快服侍将军披甲?”

肖南回吓了一跳。她哪敢使唤莫春花这只胭脂虎,连连摆手:“不用不用真的不用,我自己可以的......”

然而莫春花已经黑着脸冲她走了过来,用她那铁钩子一般的手钳住了肖南回的两条胳膊,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。

“婢子这就服侍将军披甲,还请将军抬抬胳膊。”

莫春花说完这话便闭了嘴,脸上虽然不大情愿的样子,但到底也没有再多为难。

她虽野惯了,可从下跟着一个外族姨娘讨生活,该忍的还是能忍下来的。她不能在那礼官面前太过火,毕竟礼官最是事多,还各个都爱传话,若是有点什么不妥传到她老爹那里,依颜广的脾气,估计是要当场将她打包送回纪州府上去的。

可怜肖南回自记事起就实在没有被人服侍过,即便只是配合也生疏的紧,而莫春花手下又力道极大,这套甲穿下来她整个人已出了一身汗。

那礼官见怪不怪,不知从哪又抬出一面铜镜,恭敬递到肖南回眼前。

“请将军自正仪容。”

锃亮的铜镜映出一张熟悉的脸,同她数月前离开都城时似乎又有些不同。似乎是嘴角的线条坚毅了些,又似乎是那双眼睛更亮了些。

或许她的脸根本丝毫未变,令她有所改变的只是她身上的这身甲。

铁甲加身,以报君恩。

她曾经多么渴望能有一日真的成为一代名将,名正言顺地站在肖准身旁。

如今,她终于穿上了这套甲,却觉得分外沉重。甲衣上连接紧密的锁子,像是一道收紧的绳索,明明没有压迫她的胸骨,却令她有些喘不过气来。

束好最后一处腕甲,莫春花退开来看了看,由衷感叹道:“真是威风。”

肖南回从思索中回过神来,偷瞄身旁那小女子的模样,心下有些好笑,故作严肃道:“先前事关紧要,我不能在你面前表露身份,如今却是不同了。难道颜将军的女儿当真如此不识礼数,见过本将军连个大礼也不见的?”

莫春花愣住,显然没想到会被如此拿捏,既是羞愤、又有些惶恐,咬了咬嘴唇这才俯身行了个大礼。

“小女子莫春花,见过肖......”

“大人”二字还没说出口,莫春花便听得一声憋不住的偷笑。

她恍然明白过来,抬头恨恨向那笑作一团的女人瞪去,嘴里低声嘟囔着她那南羌人的家乡话,小南回听得一耳朵,反正知道不是什么好话。

她没有作声,走到一旁拿起平弦,想要像从前一样将它放回背上,手抬起来碰到那冰冷的甲衣才意识到,这身行套恐怕没有给她的兵器留位置。

她只得将平弦握在手中,那礼官瞧见,恭敬却不容拒绝地说道:“肖大人披甲前去即可,御前向来不宜持械的。”

肖南回恍然站了一会,低头将平弦上沾着的黑色炭灰吹去,轻轻递给莫春花。

“暂且替我保管着,晚些再来找你取。”

说完,不再看那姑娘脸上错愕的表情,跟随那礼官快步离开了帐子。

作者有话要说:

上周没更,这周补上。

第73章 任务

天成灵微十二年暑末,帝亲征碧疆,东临三目关引白寇西还,后屯兵于岩西天沐古道东岸,运筹帷幄之中。十月廿六,大雪,雾自西向东而起,遂有日蚀于中天,国君之大忌也。是夜,白氏密遣燕紫、奎郎夜袭王帐欲击杀御座,然终败于色丘。史称之为,紫贪食日。

这是史书上对色丘之战的描述。

色丘一战后,天成与碧疆的战局呈碾压式的扭转,白氏再无力抗衡,成溃散状流于纪州,便是后话。

然而彼时,肖南回还并不能意识到接下来发生的那场战役,对于天成收复碧疆的战局起到了怎样决定性的作用。

她此刻正立在十数将领之间,屏息聆听前方传来的最新战报,脸上有欣喜也有忧愁。

纪州彤城以西传来捷报,肖准率领的三十万肃北大军已扫平整个岩西的白氏守军,全军驻扎于三目关外,等候发起总攻的最好时刻。

信报念完的一刻,营帐中的氛围瞬间热烈。虽说不久前军中才刚刚出了细作,但肃北军接连大捷的消息还是令人欣慰。如若时机把握恰当,或许天成有望速速结束这场平乱之战,从而免去多年对峙的虚耗。

这些肖南回不是不知道,只是她更加担心肖准。

十数年前,肖准还是锐不可当、血气正烈的少年郎,率领当时的朔亲王旧部追赶白氏,却在三目关吃了败仗,若非当时的飞廉将军率光要营重骑前来搭救,十万精兵旧部恐全军覆没,便再无之后的肃北军。

那是肖准一生中唯一的一场败仗,别人或许不知,但肖南回知道:对于当时方才失去全部家人的少年来说,那种影响如深渊回响一般,是难以真正消散的。

大帐内你一言我一语的进言献策持续不停,皇帝安静聆听,脸上既无喜色,也无忧思,只左手轻轻扣在小几上,指尖一下下轻轻点着几面。

“肖大人。”皇帝目光突然便转向她,“孤常闻碧疆之富庶,方寸之地可产黍千石、牛羊百头。不知可是真的?”

肖南回谨慎回道:“传闻有所夸大,但碧疆确是丰产之地。”顿了顿,她又补充道,“臣在其间数月,还曾发现其北部多地沙土成赭石色,间或有桐花生长茂盛,皆是铜铁之引。”

她的话一说出口,武库令吕子越率先作出反应。

“天成对铜铁矿出一向管控严格,可如若将军所言皆属实,那白氏确实找了个好地方休养生息。如今多年过去,怕是早就已经冶铁厉兵,不好对付啊。”

颜广却有些不悦:“依末将来看,犯不着为那区区一点铁引而自乱阵脚。不过都是些粗鄙蛮人,还能抵挡得了我天成铁骑不成?”

吕子越擦了擦汗:“将军此言差矣啊,若只是南羌族人,倒也不足为患,可那白氏中人也算得上是能人辈出......”

“荒唐!区区逆贼,怎担得起能人辈出这四个字,吕大人怕不是老糊涂了罢?!”

“好了。”

皇帝终于出声终结了这场无意义的争辩,随即再次将目光投向肖南回:“富庶之地,其民却悍,何解啊?”

肖南回的内心在泣血。这皇帝老儿当真是不肯放过她,一遍遍地要她开口引这帐中人争吵。她这个右将军还没归队满一个时辰,便要将这日后同僚得罪了个干净。

煎熬归煎熬,她还得硬着头皮答道:“碧疆水草丰沛,是南羌族人心中的神灵应许之地,然古来争夺战火不断,是以南羌对外族敌意颇深,加之其族内语言、文字、乃至生活习俗与天成多有不同、难以同化,故常有民风刁悍之感。”

皇帝点点头:“欲征其城,兵戎伐之。欲征其族,良策安之。孤的心意,诸将可领会得到啊?”

大帐内一时安静下来,不少武将都显得有些不满。

这倒也不难理解。将士出征,本就是不为拓伐疆土、便为保家卫国,心只向着自己人,何事考虑过外邦感受?

然而这话落在肖南回心里,倒是对皇帝有了些不一样的看法。她一直以为像他那样的人,不大会在意别人的死活。或者说,是不在意那个所谓“明君”的称谓。

可即便他说出这样的话,他的心底真的带有丝毫的悲悯之心吗?

一个连自己的死活都不太在意的人,她只能猜测他生来便是薄情。薄情之人却能做出如此仁厚温善的决定,除了让人惊诧外,也会让人生出些恐惧来。

他不过是在扮演那个仁厚温善的角色罢了。

自古杀伐容易、止杀难,所有人都在猜测皇帝话语中的止杀之意到底有几分。

主簿黄圩斟酌着开口问道:“臣赞同陛下所说,只是不知这仗要如何打才算得上是......不大动干戈?”

皇帝轻轻歪了歪头,像是偶然想到了什么、随口说出来与众人分享一般开了口:“派一支不超过三十人的小队潜入碧疆天沐河上游,将孙家筑下的水坝捣毁,最快几日可成?”

此言一出,在场的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明白了皇帝要做什么。

什么良策安之,无非是以计谋策反民心。

孙家筑坝圈地、为害宿岩,多少都有白氏在后撑腰。

天沐河下游并非只有宿岩百姓,也有许多碧疆游牧和土生土长的南羌人,河水断流对他们的影响绝非一言两语可以蔽之,但白氏手中握有军队,便是再多不满也只能咬牙吞下。

捣毁水坝,虽说是战时策略,却不可不说是无意中帮了那些饱受风沙干涸之苦的百姓。

夙远修几乎在一瞬间便想到了接下来的排兵部署,沉声道:“如今本就是枯水季,若是再将水坝捣毁,天沐河上游必有水落石出之势,光要营重骑涉水而过,要不了半月便可踏平他白氏北部的一切防线。”

主簿黄圩也仿佛活过来了一般,两眼放出光芒:“恐怕好处还不止这些。上游泄洪之力必会冲击其下干涸已久的古河道,沙岩本就松动,如今的深渊沟堑恐怕到时候便会成为一片谷中浅滩。不日便是大雪......”

颜广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打断道:“不日便是大雪,今年入冬以来纪州还未飘雪,若能在事成后赶上一场寒气,河道下游不足四五尺的浅滩便会在数日内结冰,到时候莫说重骑,便是我雁翅营的步兵也能不费吹灰之力渡此天堑!”

作者感言

八条看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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