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解甲 八条看雪 3544 2024-05-24 00:00:00

仿佛有一条细线在脑海中一穿而过,将先前种种碎片连接起来,肖南回几乎脱口而出道。

“我知道那邹思防是怎么回事了。”她声音有些急切,语速都比平时快了不少,“之前我一直以为,仆呼那是知晓晦日祭上你会拿出三枚玉玺,所以才扑向的焦松县。可那晚我却在行宫中碰到了那个诡异的宫人,那许睿分明也是冲着我、或是冲着什么东西而去的。如果不是感知到了什么,在发现长宓台上的秘玺是假的之后,绝不会再冒险潜入行宫中。”

“如果说,仆呼那中只有一人可以感知秘玺的存在,那么这个人一定就是出现在焦松县的那个‘邹思防’。或者说,当时邹思防身体里的那个人。除此之外,那夜我在行宫遇见的那个宫人,也很可能就是同一个人。这一切看似荒唐,实则有着一层微妙的联系。那便是,邹思防和那名叫做许睿的宫人,在现身日之前,就都已经毙命了。”

人的灵魂离开身体后,如果身体还活着,那便会有别的东西来占据其中。

可是,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呢?

前方的身影一顿,夙未半侧过脸望向她,神色在夜色里有几分晦暗不明。

“你所言不错,但还差漏了一层联系。邹思防曾因奇毒而生命垂危,许睿死前曾是内殿寝官,亦在行凶前几日有过病重告假的情况。而此二人出现异兆之前,很可能都曾接触过秘玺。”

对,她想起来了。那许睿的尸身上,曾有一处微小而不易察觉的刺点。只是不知那刺点是否就是接触过那秘玺后留下的痕迹......

“所以,这就是你没有将那东西带在身边的原因吗?”

夙未还未来得及回答,便被丁未翔打了个手势制止。

原来不知不觉间,他们已接近石窟林。小心起见,三人便不约而同的噤了声。

然而各个石窟内除了火光外仍不见一人,那些少男少女连同沈石安,就仿佛走入旬空之中、凭空消失了一般。

肖南回不死心,在那处最大的主窟四周仔细探寻了一番,最终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洞口。

那块被火油环抱的石台正下方竟是空的,黑黢黢的洞口就开在其背后的地面上,洞的深处隐约透出些火光来,露出一条窄而陡峭的石阶。

丁未翔看了看,脸上神情有些变幻莫测。

“主子和肖姑娘留在此处,我下去探一探。”

肖南回转了转眼珠,轻飘飘道。

“你认识路吗?”

让人吃瘪的感觉竟是如此美妙。

丁未翔一窒,肖南回恨不能叉腰仰天大笑三声。但为了接下来的一路同行,她还是忍住了。

“这道口看着如此狭窄,你的身形怕是不大方便,还是我下去探探。”

丁未翔显然不肯,正要开口驳斥,一旁的男子终于开口。

“不如你们俩下去,我留在此处等你们......”

“不行!”

这一次,肖南回和丁未翔终于统一了阵线。

夙未摆摆手,下了定论。

“那便还是三个人一起吧。”

进入地下的这段石阶比方才的山路还要陡峭,丁未翔打头阵、夙未在中、肖南回殿后,三人再次沉默,就着四周晦暗的光线一路下行。

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后,四周空间瞬间开阔起来,原来是一处地下石窟。螺旋形的石阶围绕着石窟石壁盘桓而下,像是一条蛰伏冬眠的巨蟒,蛇头便直通那传说中的地狱之门。

石阶旁点着许多长明灯,灯火映亮了石壁上赭色的壁画,依旧有许多符文花样掺杂其中。

从颜料剥脱褪色的情况来看,这些画的年岁远不如色丘别梦窟中的久远,但画技与意境却是差了太多。描绘虽然精细,但落笔却极为拘谨,用色也很单调,似乎是为了完成某种任务才画下的。

肖南回的视线匆忙掠过那些壁画,因为心系那消失在洞口的沈石安,她本无心去细瞧那壁画中描绘的内容,但就在她要收回视线之时,有什么吸引了她的目光。

那是一幅近乎占据了半面石壁的巨大壁画,画上大半被赤红色的火焰覆盖,火焰中似乎又有无数人头攒动,火焰的中心站着一个人,双臂平展、双手张开,虽穿着僧袍,面目却十分狰狞可憎。

但这些都不是令她驻足的原因。她在意的是那丑僧左手手腕上的东西。

尽管这世间佛珠大同小异,但她就是觉得那串佛珠很是眼熟。或许是因为那些大小不一的珠串,又或者是因为那种稀少奇异的色泽......

“那画中人,或许是我师父无皿。”

肖南回愕然抬首,发现那人也在打量那幅壁画。

“你师父......当真生成这个样子?”

夙未沉吟一番,似乎是在回想往事。

“我拜他为师时,他已是耄耋老者,但也绝非画中的样子。想来是画这画的人,对他有些成见吧。”

这何止是有些成见,这得是不共戴天之仇才能将一介僧人画成这副尊容啊。

一种强烈的预感涌上心头,末了又令她徒生遗憾。

“他既已是这画中人,想来是知晓不少这沈氏的秘密的。只可惜他已不在,这画中的秘密也无人知晓了。”

“我看倒也未必无人知晓。”某人的声音冷到了谷底,“到底是这些年捐的香火钱太多了些,令那守着穷山恶水的和尚都学会了说谎。”

****** ****** ******

永业寺大殿,九千九百九十九盏酥油灯前。

年轻主持狠狠打了个喷嚏,随后吸了吸鼻子。

奇怪,如今正是仲夏,按理说早已过了夜凉侵体的时候,怎么反倒觉得后颈有些发寒。

他瞧了瞧眼前才点了一半的油灯,只觉得身上的袈裟越来越沉、端着油钵的手腕越来越酸。

他清了清嗓子。

“烛鱼?”

大殿外无人应声。

一空瞄一眼殿外天色,不过酉时刚过,他那懒徒儿贪睡的时辰可是越来越早了。

定了定神,他又清了清嗓子。

“瓶儿?”

大殿外依旧无人应声。

一空盯着眼前的木鱼,拿起一旁金包铜的小锤狠狠地敲了三下。

“宝伞!”

半晌,一个半高不高、形销似伞柄的小沙弥,踉踉跄跄出现在殿门前。

“师、师父,怎么了?”

一空深吸一口气、恢复平和,继续装模作样地摆弄着油灯。

“方才听见山门处有人摇了铃铛,可派人去看过了?”

宝伞一手抓着有些不合身的裤腰、一手去提趿拉了一半的鞋子,在殿门前扭来扭去。

“好、好像是烛鱼去看了,还、还没回来。”

一空去添灯油的手一顿。

“去了多久?”

“不、不到半个时辰。”

一阵微风吹过,那盏方才点亮的油灯突地灭了。

搓了搓手指,一空提起袈裟、站起身来。

“刚想起来,今日似乎是忽彻尔古佛的佛诞日。”

忽彻尔古佛?那是什么佛?怎么从来都没听过?

小沙弥偷偷挠着脑袋,担忧自己的无知被住持看破,住持却再次开口。

“今夜晚课停一天吧,去把大家叫到大殿来守夜。殿门关好,天亮才能出去。”

宝伞垮下脸来,显然是觉得这惩罚来得太重了些。

“师、师父,我、我觉得......”

一空走近他几步,突然伸手敲了敲小沙弥的脑袋。不多不少,整整三下。

“快去。”

宝伞一愣,不再做声,双手合十应下,转身跑远了,瞧着是比来时矫健了许多。

大殿后两三个院子之外的香积厨,另一道身影正鬼祟地贴着墙根移动着。

郝白怀里揣了三只烧饼、前襟处兜了四五枚鸡蛋,脚下生风,脸上都是收获的喜悦。

他深谙在敌人地盘上暗度陈仓的方法。想当初,他可是在碧疆那土匪窝里呆了俩仨月,偷过的鸡蛋、薅过的羊毛数不胜数,区区一个荒野破庙,岂能拦得住他?

三拐四拐出了堆柴火的后院,他直奔藏经阁而去。一想到一会可以美滋滋地烤上几只新鲜的蛋饼来吃,他便觉得唇舌生津、好不美妙。

然而一跨进那殿门,他便觉察到不对劲了。

他做事的地方虽然凌乱,但东西摆放位置他向来记得清清楚楚,绝不该是眼下这副光景。

殿内传出一阵翻箱倒柜的响动,没有半点遮掩,透着一股不耐烦和急切。

殿内的烛火走时只剩了半拉灯芯,如今已经灭了,他只能现点了一盏油灯,向前望去。

这一次,他看清了那人身腰间佩着的细窄软剑,格外有些眼熟。

然而他那双久在黑暗中研习草药典籍的眼睛,如今已有些昏花,实在不敢确认自己所见。

“鹿中尉?”

他试探着叫了一声,那人动作一停,却并没有转过身来。

郝白吞了吞口水,拎着油灯又凑近几步。

昏黄的烛火照在黑羽营细密的甲衣上,反射出一片如昆虫甲壳一般的光泽,像是沾了一层油......或是血。

郝白蓦地停住了,怀里的烧饼鸡蛋纷纷落地,噼里啪啦响成一片,仿佛是他破碎的胆魄心肝。

那人终于转过身来,赫然就是鹿松平的样子。但那张脸上的神情却分外僵硬,像是有人带着一张劣质的□□在同他讲话。

“你把东西,放在哪了?”

郝白眨眨眼,两条因为没用晚膳而有些发软的腿、悄悄往后挪动着。

“什么东西?”

那‘鹿松平’没有说话,而是“唰”地一下拔出了佩剑。

郝白立刻恍然大悟般一拍大腿,声音也颤抖着提高了不少。

“啊!想起来了、想起来了。就在那边。”

他胡乱往那旧书架间一指,对方却没有动,剑尖向前一伸,仿佛银蛇吐信。

“你来拿。”

郝白僵了僵,盯着那明晃晃的剑尖,小心往书架的方向挪着步子。

三四层的旧书架上落满灰尘,只有最下面一层因为要放置东西而清理了出来,如今上面盖着一块黑乎乎的皂布,瞧不见布下面的东西。

“快些。”

那‘鹿松平’开始催促,他咽了咽口水,一只手去掀那盖了一半的皂布,另一只手却缩进袖间。随即他深吸一口气,猛地掀开那块布,与此同时将袖间的东西一股脑地洒了出去。

一股细烟裹着黑布劈头盖脸落在‘鹿松平’头上,郝白心中一喜,还没来得及庆贺两声,一道银光从上劈下,将那黑布一分为二。

他只来得及退开半步,便觉得左肩一凉,半边袖子已和衣裳分离。

白衣郎中吓得腿软,一边在地上爬、一边嗫嚅着。

“杀人了,杀......”

他刚哼唧了两句,突然听得身后一声重物撞击落地的声音,颤颤巍巍回头一看,便见年轻和尚正气喘吁吁地立在门口。

作者感言

八条看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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