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解甲 八条看雪 3597 2024-05-24 00:00:00

但他们生活的世界,原本就是两个世界。即便有解不开的羁绊、斩不断的情谊,这种差异和不同带来的沟壑也不会被填平。

这不由得令她想起另一个常在她身旁出现、她却总觉得触不可及的人。

有时她也常常会想:如果那日在永业寺她没有求那支签,她与他是否永远也不会有任何交集。

他身上布料衣裳触手是繁复昂贵的触感,举手投足间透着的是庙堂之高的气度,就连周身萦绕的味道都是神坛上的气息。

但她不一样。

她布衣荆鞋,江湖之远,身在凡间。

她和他的距离,原本就比莫春花与颜家的距离还要远。

她想起那个怀抱,想起那个吻,想起他牵起自己的手......

如果。她是说如果,有一天,她要离开自己熟知的世界、决心去到他的身边,是否便会像如今的莫春花一样,离开了那片熟知的故土,困在一处人心凉薄的院子里,从来的那日起便做好要离开的准备呢?

皇宫的墙比颜府的墙高上许多,皇宫里的女人比颜府里的女人美上许多,皇帝的心比颜将军的心复杂上许多。

莫春花可以挨饿受冻但不能受委屈,而她可以孤身一人但不能没有自由。

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了,她需要的勇气,定是比莫春花需要的多上许多。

“今日的拳还教不教了?昨日你只教到一半。”见她许久不说话,莫春花有些纳闷,随后又想到什么,“你若是怕她们闲言碎语,我可以去你那找你。”

她若是能在肖府安生待着,还用得着天天到颜府来打发时间?

肖南回摆了摆手表示谢绝,不知怎么的突然便泄了气,说话都有些没劲。

“我看我这点拳脚功夫你也派不上用场,改天给你介绍个新师父,打人的功夫不错,算计人的水准也是极高,保你满意。”

“只要不是鹿松平那厮,谁都可以。”莫春花不知想到什么,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笑,“上次在宿岩敌军来袭的时候,他把我塞进拉粮草的辎重车里,颠了三天三夜才放我出来。”

“是吗?”肖南回心虚地笑笑,有些庆幸方才没有将鹿松平的名字说出来。

突然,院子里传来些动静,依稀夹杂着女子的说话声,由远及近。

第120章 春花的烦恼(下)

在习武的人当中,肖南回的耳力不算出众,但对听过的声音总是更加敏感一些。

在那团由远而近的嘈杂人声中,她分明听到一个方才听过不久的声音。

“夫人莫要再向前了,四小姐手下没个轻重,您要是有个好歹,奴婢就是一万条命也不够抵的啊......”

好么,这是前脚刚在她这告了状,后脚又去擂别家衙门的冤鼓了。

肖南回生平最恨遭人利用,见了这出戏顿时无名火起,却听得一道陌生女声沉沉响起。

“我倒要看看何人小小年纪就如此嚣张,竟不把人当人看了。日后若是得了便宜,岂非要骑到正室头上去了。”

她靠近窗棂向外望去,只见院子里站着约莫七八个人,都是女子,当中有颜府的两位小姐和一位偏房夫人,除去两个侍女和方才哭诉的那洗漱丫鬟,便只剩下两人瞧着眼生。

这两人中有一人已有白发,发髻倒是梳得溜光水滑,瞧着像是宫里那些教习规矩的嬷嬷。而旁边那个只露了半个身子,头上簪了一把金步摇,瞧衣服也甚是端庄考究,颜色用得也深,像是在彰显某种不言而喻的地位差别。

“这又是哪两位?我怎么之前没在府上见过?”

“外面来的。”

莫春花言辞有些闪烁,肖南回的注意力却都集中在门缝外的那几个人身上,并没有留意。

“外面来的?外面来的也敢插手别家后院的事,面子抻得倒宽、手伸得也长,忒不讲规矩了。”

莫春花讪讪笑了两声,声音更低了。

“让她在那坐着吧,等日头落了,她自然就回去了。”

肖南回终于察觉身后某人透露出的一股子怂气,有些奇怪地回过头来。

“这才晌午,离昏时少说也得两个时辰。人家都杀到家门口指着你的鼻子破口大骂,先前拳头都敢抡,如今怎地都不敢驳上几句?”

莫春花避开肖南回的视线,用两根手指捏着前额的碎发捻啊捻。

“这事倒也不是敢不敢的问题,只是有些时候没必要去惹那一身骚。”

肖南回眼瞧着身边方才还张牙舞爪、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人,转头突然变得老成中庸了起来,竟有些不适应起来。

“我寻思着你来阙城这么久也没什么长进,如今是突然开窍了么?”

“我倒是无所谓,只是担心我娘。”莫春花脸上浮现出几分坦然的神色,声音却低低地,“毕竟老颜靠不住,又没旁人可以帮我。”

肖南回有一瞬间的讷然。

“果真是个没爹娘教养的东西、欺软怕硬的主,打人的时候可不是这番光景的,如今倒是怂的厉害......”

院子里陆续传来女人们刻薄的言辞,肖南回看着眼前沉默的莫春花,她的皮肤还是那蜜一样的颜色,头发在常年的风吹日晒下褪了色,手指也因为粗重活计而粗糙变形,那镶着宝石的扳指卡在上面,有种说不出的臃肿窒息。

即便住进雕龙画凤的屋瓦之下、披上绸缎、戴上玉镯翡翠,莫春花却还是几乎在一瞬间又变回了那个粗布衣裳的南羌姑娘。

那些只存在于杜鹃闲话中的高门大院里的勾心斗角,肖南回是第一次亲眼见识,只觉得令人寒心。

莫春花好歹也是颜府小姐,只是因为出身不好,便要被各种敲打试探、恶意揣测,如今但凡有个差错,多得是看热闹的看客,真心肯护她的人一个也没有。

莫名地,她又想到了自己。

从她记事起就没见过她那薄情寡义的爹娘,遇到肖准前,能保护她的人只有她自己。

尽管小时候的自己并不知道什么是爹娘,但是起码知道那些过的好的小孩子都是有爹娘的。在那无数个挨饿受冻的夜晚,她也是乞求过上天,给她一个爹或者一个娘的。

她觉得只要有爹娘,就能不受欺负。

如今来看,她还是太天真了。

若是摊上如莫春花一般的本家,也同当初死爹死妈、举目无亲的自己也没什么两样了。

凭什么她们要受到这样的对待?凭什么?

别人不管,她管。

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,莫春花连忙开口道。

“这事你别管......”

这厢话刚说了半句,再一转头,肖南回已经不在原地了。

院子里,一众女人正叽叽喳喳地声讨着什么,只听“哐当”一声响,一名束腕短打的高个女子拍门而出,三步两步便走到了跟前。

“青怀候府肖南回,见过各位。”

一礼作罢,肖南回直起腰来,正对上那华服金钗的女子。

一瞥之下她才发现,对方的年岁看着并没有想象中的大,瞧着还不及黛姨的样子,眉宇间颇有些秀美,只是做了妇人装扮,衣饰过于厚重古板,偏偏头上那支金步摇又太过华贵招摇,平平生出一股俗气来。

“在下已报上名讳,还不知这位是哪家夫人?因何在我朋友门前如此喧嚣?”

那夫人没说话,似也在打量她。倒是她身旁那位嬷嬷先开了口,语气中透出一股来者不善的意味。

“我们家小姐的名讳你不必知晓,此事也与你青怀候府无关,且将那不懂规矩的丫头叫出来,我们家小姐有话问她。”

对方说这话的时候是拿出了几分威压的,然而这些威慑力在混过行伍、上过战场的人面前,实在是有些拿不出手的。

更何况,若论阴阳怪气、压人一头,谁能比得过当今圣上呢?

皇帝老儿她都不怕,还怕你一个不知哪里来的恶仆?

“此事若与青怀侯府无关,怕是也与二位无关。”肖南回冷哼一声,言语间不再客气,“在下不才,早些年也是与颜将军有过些交情的,春花是颜家千金,亦是我的朋友。论位分,嬷嬷当尊她一声四小姐的,行礼倒是可以免了。”

那嬷嬷没料到会冒出这么个硬茬,心下显然是有些恼怒的,面上却是多年修炼出的二皮脸,愣是没显露出个一星半点来。

就这档口,莫春花也硬着头皮从里屋走了出来。她那几房小娘见正主来了,简直要压不住话语中瞧热闹的兴奋劲了。

“这位是烜远王府的薄夫人,就算是肖姑娘说话也要客气些,免得再给你们侯府添了乱子。你说是也不是?”

薄夫人?哪个薄夫人?

顾不上这话里的挤兑之意,甚少混迹都城贵妇圈的肖南回内心一阵疑问,面上还要装作无事。莫春花却是没白混这些日子,已然小声给她递了答案。

“烜远王府的侧室。”

肖南回愕然。

这人竟是......夙平川那传说中就要母凭子贵的小娘?难怪就连身边的一个嬷嬷也敢如此呼来喝去,莫春花都要忌她几分。

肖南回心情不知为何变得有些古怪,似乎一瞬间便明白了些许夙平川的处境,又生出些不值钱的同情来。

想想梅若骨,再看看眼前人。肖南回觉得,烜远王当初怕是瞎了眼。

“你就是川儿提起过的那个右将军?”

那薄夫人悠悠开了口,声音又轻又软,像是没什么力气说话似的,听得人抓心挠肺地难受。

好歹是烜远王府的,肖南回努力压下心头的不适,谨慎回道。

“见过薄夫人。右将军一职已是昨日之事,如今就不必再提。”

这只是一句简单的回话,那薄夫人却好似听到什么有趣的事一般,“咯咯”笑起来。

她一笑,头上的金步摇便跟着一阵摇晃,刺目的光直晃得肖南回心烦意乱。

“川儿还从未在家里人面前提起过什么女子,你是头一个。”笑声顿了顿,薄夫人红唇微抿,“不知会不会是最后一个。”

对方这话说得既暧昧又恶心,在场其余的几个妇人却都听懂了,低低的笑声夹杂着刺探的目光渐渐将肖南回包围。

左一个川儿,右一个川儿。

不知夙平川如果此刻在场,会不会想用他那把上好宝剑将他这便宜小娘一剑串个透心凉。

肖南回恶狠狠地想着,对面的女人却又发话了。

“肖姑娘的名字听着倒不像寻常女子姓名,不知是哪个南、哪个回?”

“东南西北的南,雁字回时的回。”

“好一个雁字回时。听闻青怀候对他的义女甚是亲信,就连名字都是煞费心血,如今一瞧,果真如此。只是......南回,难回。这名字的谐音听着像是不大吉利。”

女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停住话头,肖南回的拳头已然握紧。

作者感言

八条看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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