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解甲 八条看雪 3675 2024-05-24 00:00:00

“难怪最近从岭西来的素丝都断了货,我还当是我多想了,没成想竟是出了大事......”

身后嘈杂仍在继续,肖南回却只觉得“嗡嗡”声一片,一字一句也分辨不出来了。

这厢店家拿了醋罐正要给方才那叫了包子的桌送去,一个转身的功夫却见桌旁早已没了人影,桌上只剩那笼动了一筷子的汤包,和一块被人从中掰开的半块银锭子。

店家拿起银子,左顾右盼地寻那刚刚还坐在原处的年轻公子:“客官?客官?还没找您银子......”

清冷的大街上一眼望得到尽头,却瞧不见那人的影子,真是令人咂舌的腿脚速度。

虽说此事早有预兆,但真到听闻的那一刻还是令人心脏狂跳。康王庸碌,却也是拥兵十万的一方封王,竟在自家地盘上被人活活刺死,这只能说明,如今碧疆的势力比她想象中还要膨胀。

肖南回一路杀回侯府,等不及陈偲开门,直接翻墙而入,直奔肖准的书房而去。

陈偲正捧着几件旧衣服和换洗被褥从房里出来,见到形容狼狈的肖南回也是一愣,半晌才反应过来,急忙迎上前。

“姑娘可算回来了,怎的没知会一声,这样急匆匆地就跑来了?”

肖南回还有些气喘,顾不上解释,望了望书房的方向,那里似乎并没有人。

“陈叔,义父呢?”

“昨天夜里宫中急诏,命五品以上大臣今日寅时便去上朝,将军一早便进宫了。”

看来皇帝已经开始为此事刁难群臣了,肖准八成要领军令了。

“那、那我在书房等他。”

肖南回转身便要向书房走去,被陈偲一把拉住。

“姑娘不要这样心急,你入赤州境内后将军便知你行踪,已然算到你日前便会回来,叮嘱老奴转告你:如今形势吃紧,他恐怕不会有时间回府上了,叫你直接去营里找他。”

是啊,如今这情形,肖准很快就要忙得见不到人影了。她就知道今年不是个太平年。

“伯劳那臭丫头回来了吗?吉祥还在她那,我要骑它去大营。”

陈偲点点头,匆忙将手里的东西塞到一旁堆放杂物的深口箱子里:“她昨晚偷偷回来的,马匹我今早刚刚喂过,你骑走便是。不过你先别忙着离开,我去叫杜鹃来给你拿件换洗衣裳,你这样子去,将军见了是要担心的。”

肖南回听到杜鹃的名字仍是有些腿软,脸上不自觉地显出难色,陈偲见了,心里明镜似地笑笑:“姑娘心里还犯怵呢?你放心,杜鹃是个明白的,拎得清事情轻重缓急,这回暂时是不会为难你了。只是下次莫要再这般莽撞行事,教人怪担心的。”

老管事的腰杆已经不如前几年挺拔了,鬓角头发也已苍白,那略带几分嗔怪的语气令肖南回又心暖又愧疚,当下却说不出什么,只低声应了。

半个时辰后,肖南回已经连人带马立在北郊大营门前,一面赤底肃字旗迎风而展,比平日里看起来还要肃杀。肖准所在的营多骑兵和弓箭手,因为常年固守北方防线而赐营号“肃北”,是天成最大的一支军队,眼下这支是离阙城最近的一处分营。

吉祥对这里熟门熟路,肖南回将它放开后,它便自行往马棚的方向溜达过去。

营里的人大都认识肖南回,但依照军法仍需一一验过腰牌才能放行。等到真的进到营里,肖南回便明显感觉到气氛的不同。

之前从不露面的监管武库的考工令,如今行色匆匆地奔走在各营之间,地上遍布运送盔甲盾戟留下的深深车辙印,平日与她一同当值的几个队正一个也瞧不见,八成已经被曲长叫走重新编制作战部队。

一切都透露着一个相同的信息:战事已起,避无可避。

想到自己先前竟然还不知愁地在霍州晃悠,肖南回心下就一阵后怕,她若再晚回几天,说不定便见不到肖准,战事一起,便是金戈铁马、生死相隔,到时候不知要有多后悔。

心中想着事,她继续闷着头往肖准的营帐走去。

突然,一阵劲风从斜后方袭来,又快又狠,肖南回侧身险险躲开,抬眼便不意外地看到一张熟悉的脸。

都到了这种时候仍不肯轻易放过她的,也就那一个了。

“许束,这是营里,私自武斗是要军法处置的。”肖南回努力压着声音中的怒气,对方却似乎并不这么想。

“哪里来的武斗?明明只是军中同僚的友好切磋罢了。”年轻男子长了一张玩世不恭的脸,左眉上拜肖南回所赐多了一道疤,这断眉让他每每挑眉时都有几分邪气,在肖南回看来便是“欠揍”二字。

许束是当今廷尉许治之子,与肖南回同岁,如今也是肖准最得力的副将之一。

以往肖南回每次都尽量赶在营中擂鼓灭灯前最后一轮换班时进营,就是为了尽量不碰见许束。

她觉得许束是个奇怪的人。

初时相识,肖准也是受许治所托,觉得二人年纪相仿,又都在他这里学武,不如结伴练习。许束不知是不是继承了他爹那狡猾的性子,从小便油滑的很。当着肖准时是毕恭毕敬的“好义兄”,一转头便嘲笑她是女子身娇体弱,不配和他一样在军营里受训。可真的开始训练后,他每每对上肖南回的时候从来不见心慈手软,甚至比对男子下手更不留情面。肖南回知道,他是想要她知难而退,以此证明他的判断是对的。

但肖南回也正是不服输的年纪,自打跟了肖准学本事,便没将自己当做姑娘看,不论挨打还是遭了黑手从不会向肖准哭诉,最多憋久了在姚易那里嚎两嗓子也就算完事了。

最严重的一次,许束故意将练习用的木棍拿错成未装枪头的铁杆,本来只是为了在一场有人围观的比试中让肖南回喊输,可肖南回却牛劲上头,手中木棍被打断也未喊停,硬是用血肉相博,许束迟迟胜不了,加上旁边看热闹的士兵起哄,怒气上头一杆刺穿了肖南回的右腿。

在场的人都是年轻人,当即便吓傻了。肖南回自己拖着扎了一根铁棍的腿找到肖准时,血已经淌了一裤腿。

当晚,肖准用这根铁棍打的许束三个月下不了床,随后亲自抬了许束登门许府请罪。许治何等精明又能屈能伸的人,就算儿子被打成那个熊样,理智上还是不能和堂堂青怀候撕破脸,双方各自赔礼道歉后,这事便算揭了过去。

从那以后,这结伴练武的难熬岁月终于结束了,可肖南回与许束两人之间的梁子也算是结下了。

本以为过了最恶劣的年纪,两人之间便能有所缓和,可惜啊可惜,如今来看,也是半点改善都没有。

“让开。”肖南回连废话的时间都不想多给。

许束回应她的便是一个近身拉臂,肖南回反手挣开,对方又是得寸进尺地缠斗上来。几个回合,肖南回忍无可忍正要还击,许束突然收手喊道:“见过将军。”

肖南回吓了一跳,连忙收手,就这一瞬间的功夫,许束已经得了机会,一把抓住肖南回的腰带,将她整个人摔了出去。

这一招实在恶毒,摔跤招式一出手总有九成机会让对方大头朝下摔个狗吃屎,就算解得好也免不了裤腿衣袖滚一身土,她刚换上的是一身深色衣裳,到时候见肖准定是狼狈。

欸,论功夫她未必落了下风,可论斗心眼她每每都栽在对方手里。

肖南回心中哀叹一声,正试图在下落中调整好自己的姿势,却半空跌进一个宽阔的怀抱。身后的人手臂颇有力量,一把托住她将许束的力道卸了,又稳稳将她放在地上。

这个怀抱她只待了短短一瞬,但却令她久久不能回神。

肖南回不用回头也知道,这个人是谁。

“义父。”

第36章 咫尺千里

肖准身上仍穿着朝服,广袖窄腰的绛色纱袍将他衬得分外挺拔,听见肖南回唤他淡淡应了一声,随即看向许束。

“束刚升了卫士令,当是转调入宫当差去了,不知何故仍在我营中徘徊?”

什么?她才短短一个月没回,这讨人嫌的家伙竟然还升了官?

许束早就换上毕恭毕敬的表情,躬身行礼道:“见过将军。今日才接到调令,这便回营交代些事宜、收拾起个人杂物,没想到方才正巧碰见南回,许久未见都不知要说些什么,想着开个玩笑拉近些距离,不料出手重了些。”说罢诚恳地看向肖南回,“肖队正可还好?若是伤了我这心里就太过意不去了。”

许束前世八成是个戏子,如今就算转世投了胎也改不了这瞬间就能变脸的习惯。

肖南回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:“还好。”

那厢肖准只瞥一眼地上痕迹便心知肚明,淡淡道:“既是误会,那便不必多耽搁了。此刻正好碰上了,许卫士令不如现下就将腰牌交出来吧,免得日后再生误会。”

四大营的规矩:人走牌子留下。

但是如今这般明抢似的赶人法,说是没有敲打的成分在,任谁都是不信的。

肖南回难掩脸上的嘚瑟,想到今后再也不用在营里和这厮抬头不见低头见,心情更是大好。

“恭喜许兄升官了啊,以后想来是不大容易碰上面了,你一人好自为之啊。”

那许束不愧是与肖南回多年明争暗斗的常胜将军,面上只僵了那片刻,随即便从善如流地摘下腰牌,恭敬递过:“是在下考虑不周,多谢将军提醒。”

言毕又后退行礼道:“时辰不早,在下便先告退。日后得闲再叙时,希望肖队正也已升官发财,方可与我同乐。”说罢转身离开,顺便丢给肖南回一个挑衅的眼神。

肖南回瞪眼回击,就听肖准的声音响起。

“肖南回,我叫你来,不是为了看你打架。”

肖南回瞬间蔫了,委顿地点点头:“哦。”

跟着肖准走回大帐,肖南回一路都耷拉着脑袋。肖准的背影似乎散发着一种令她畏惧的气息,能瞬间将两人之间的关系打回长辈与晚辈。

她想先提起康王遇害一事缓解下气氛,却又觉得此事只会徒增肖准烦恼,她时不时地偷偷瞄一眼肖准的脸色,心中反复琢磨着肖准对这次霍州的事知道了多少。伯劳那死丫头不知是否已经被问过话,依她那一口一个“侯爷”的狗腿样子,九成九连哪天他们吃了什么都一一汇报了。

晃神间,肖准已除了武弁,飞扬的眉眼自带一种凌厉的神色,一开口便直入主题:“我刚从宫里出来,秘玺的事,我已经听说了。”

嗯?怎么这事传得这么快?听说了?听谁说的?钟离竟那厮?

不对不对,他一个丞相府门客,应该没有进宫的资格吧?

听丞相说的?那丞相又是听谁说的?她昨天夜里守了一晚上呢,丞相府压根就没进过外人。

“是皇帝私下亲口同我说的。”

作者感言

八条看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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